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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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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排版:皮皮夏
字数:46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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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清羽记

                第一集

  内容简介:

  一个景气差遇上裁员的不得志小子程宗扬,与一天到晚想要穿越时空的好朋
友段强,一起坐上了往上海的班机。

  两人正在机上开着穿越的玩笑,忽然机身微微一抖,像是遇到气流。倏地一
道强烈的紫色雷电闪过,正看到段强惊讶的目光,接着那电光像细针一样刺在程
宗扬的太阳穴上。于是,两人凭空从飞机上消失了。

  当两人清醒后,遇到了荒诞离奇的事,明明是秦朝的军队背景,却正攻打着
半兽人。而段强也在这一次半兽人的袭击死于非命。后来程宗扬也更了解原来,
岳飞的口令是: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第一章

  傍晚。

  细蒙蒙的小雨从天而降,在路灯外缘交织成一团湿淋淋的光幕。

  程宗扬默默在街道上走着,心情一片阴霾。

  一只黑猫出现在街角。黄褐色的眼珠望着他,然后慢慢走过街道。黑色的尾
巴微微一甩。显示出雨水的痕迹。

  怀里抱的纸箱掉在地上,里头的纸片像蝴蝶一样飞出,随即被雨水打湿,零
乱地贴在路面上。

  程宗扬本能地伸出手,想捡起这些曾经凝聚了他心血的文件。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插进口袋,默默走开。

  还有什么用呢?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一切。

  一个老人出现在他身边,混浊的眼睛望着虚空,慢吞吞说:你的世界黯淡无
光。

  脚下的街道突然消失,程宗扬仿佛从悬崖跌落,向着没有尽头的深渊直堕下
去,耳边回响着那句谶语般的低语。

  你的世界黯淡无光。

  你的世界黯淡无光……程宗扬伸出手,像一个无助的溺水者,试图抓紧一根
不存在的稻草。然而只有手中空虚。……

  「宗扬……」

  一个声音在唤他。

  「宗扬……」

  那声音优美而纯净,像溪间的泉水,却带着几分惶急。

  「宗扬!」

  程宗扬惊醒过来,背上又湿又冷,满是冷汗。他怔了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
个狭小的房间。

  路灯昏暗的光影透过窗帘,落在那双白皙的手臂上。程宗扬扭过脸,勉强露
出一个笑容。

  叶紫玫拥住他,心有余悸地说:「你一直在发抖,出了好多汗。吓死我了…
…宗扬,你又做梦了?」

  程宗扬没有作声,只是拥紧了自己的女友。

  同样的梦境从他接到那份通知时就开始了。

  三年前,程度宗扬从英文系毕业,进入这家策划公司。在工作中,他几乎投
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凭着这样的努力付出,程宗扬很快成为公司骨干。但他无论
如何也没有想到,在他即将踏上成功之路时,却接到了一份裁员通知。

  「我们很欣赏你的能力,但是很可惜,公司目前遇到了困境,不得不……」

  主管不无惋惜地对他说。

  程宗扬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优秀并不是被裁的藉口,问题是他不该表现得太
优秀,以至于在金融风暴来临前,获得了一份符合他能力的高薪。

  这是一个可笑的悖论,自己努力工作,希望显示自己的价值,结果刚刚拿到
一份还过得去的薪水,就成为公司第一批裁员的目标。相反,如果懒惰一点,拿
一份比现在低一半的薪水,却可能安全无事。

  「谢谢。」

  程宗扬平静地接受了通知,整理好个人物品,领取了一份不少也不多的遣散
费,随即离开了公司,成为失业大军中的一员。

  但在程宗扬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平静。作为一个刚刚工作三年的年轻
人,程宗扬并没有太多积蓄。在失业前不久,他拿出所有积蓄作为头期款,预订
了一套一年后交付的预售屋。

  直到程宗扬投递出大量简历却毫无回音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次失业多么不合
时宜。几乎所有的公司都在裁员,几乎所有公司都在裁掉那些刚加入公司不超过
五年,还没有来得及积累人脉,却获得高薪的人员。了解到这些状况后,程宗扬
的压力陡然增大。

  那套预售屋每个月的还贷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压力,他还要支付目前住房的租
金,进行必要的消费。而他的收入为零。更可怕的是,谁都不知道这种局面将持
续多久。

  「睡不着吗?」

  一只柔软的手掌放在他胸口,在那里温柔地按摩着。接着女友白净的脸庞移
来,轻轻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

  叶紫玫是他相恋四年的女友,现在在一家航空公司作空中小姐。本来他们计
划要在一年内结婚,所以才购置了房子,可现在,一切都要推迟了。

  那只手掌慢慢向下移去,在他小腹轻柔地摩挲。程宗扬舒了口气,心里的郁
结慢慢化开。他搂住自己的女友,在她唇瓣一吻,然后舔了舔她的唇角。

  叶紫玫推了他一把,然后乖乖钻进被子。接着,一张柔软的小嘴含住他的龟
头,温柔地舔舐起来。

  舔舐唇角的小动作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表示他想让紫玫为自己口交。以
往程宗扬总要呵哄半天,叶紫玫才肯亲吻他的阳具。但自从他失业后,叶紫玫就
从来没有拒绝过。

  一股酥爽的快感从下体升起,程宗扬两手枕在脑后,感受着女友温暖而柔润
的口腔。像每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一样,程宗扬非常自负。而这次失业对他
的打击也比想像中要大了许多。突然之间失去工作,不仅打乱了程宗扬的生活节
奏,更使得他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生活突然间变得面目全非,为获得一份工作,他每天投递出无数份求职信,
而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拒绝。在这样黯淡的日子,唯一能带给他安慰的,只有
身边的美丽女友。

  心里郁结的压力渐渐散开。程宗扬打开床头的台灯,房间里亮了起来。他心
爱的女友正乖乖伏在他腿间,细致地吞吐着他的阳具。灯光下,她洁白的身体散
发着柔和的肤光,像白玉一样莹润。

  在大学时候,叶紫玫就是有名的校花,不仅长相甜美,气质出众,而且拥有
令人羡慕的身材。相比之下,程宗扬就平凡了许多,家世也远远不及叶家。然而
两个人却走到了一起,彼此相爱。

  程宗扬抱起女友,从后面进入她体内。叶紫玫侧过脸,丝一般的长发垂在颈
侧,微微挺起腰,温柔地容纳下他的阳具。

  程宗扬紧紧搂着叶紫玫,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这一刻,女友柔软
的身体带给他无比安慰。程宗扬把所有的压抑和不快都抛在脑后,疯狂地与女友
做着爱,直到把自己多余的精力全部发泄出去。

  「累了吗?」

  两个人拥在一起,叶紫玫轻声问。

  程宗扬露出一个笑容,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和你在一起怎么会累呢?」

  叶紫玫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那个面试……」

  程宗扬手指僵了一下。

  失去工作这一个月,程宗扬投递出无数求职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叶紫
玫却通过父亲的关系,在上海谋得一个面试机会。

  如果是以前,程宗扬根本不会理睬这样的面试。他很清楚,那个职位并不适
合自己。一成不变的朝九晚五,忙碌而无聊的工作,一天接一天地熬资历,等待
晋升的机会,自己想要的东西并非如此,但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我会去的。」

  程宗扬说。

  叶紫玫看了下时间,匆忙起身,在浴室里洗过身体,然后包着浴巾出来。看
到她傲人的身材,程宗扬忍不住抱住她,在她丰挺的乳房峰轻轻咬了一口。

  「别闹了,我要赶早班的飞机。」

  叶紫玫换上内衣,套上透明的连裤丝袜,穿上天蓝色的空姐制服,结好领巾,
然后俯下身,在他耳边说:「我今天飞上海,会在那边休息两天。」

  叶紫玫眼睛湿淋淋的,散发出迷人的羞色,小声说:「上次买的那套内衣,
我还没有穿过,到时候你带来,我穿上和你搞。」

  程宗扬心里一热。

  叶紫玫在他唇上一吻,「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

  随着她的离开,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程宗扬并不担心工作。叶紫玫的父亲叶行南,是一家制药公司的老总,人面
极广,有他出面,获得这份工作并不困难。只是得到这份工作,就意味着他将成
为一个小职员,慢慢地熬资历,像蚁巢中的工蚁一样,依照既定的轨道一成不变
地走下去。

  这样子作……真的可以吗?自己实在觉得很迷惘。

  未出社会前,自己也曾雄心万丈,预备先存几年钱后,辞职自行创业,十几
二十年后,说不定就能建立自己的企业王国。那时候的豪情壮志,这么快就要在
现实之前低头了吗?自己还曾在酒后发过豪语,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出人头地,
成就事业,如今……不择手段的决心,甚至连月底房贷的压力都承受不起……程
宗扬苦笑起来,觉得年少轻狂这四个字,真是很讽刺,尽管……自己横看竖看都
还不算老。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宗扬!我们约好打球的,你小子不会忘了吧?小心我穿越了,你再想找我
打球,就找不到了。」

  是段强,程宗扬从小的死党,一个富家公子哥,重度的小说动漫迷,对穿越
类作品极度狂热。

  从程宗扬认识他开始,段强就每天梦想着要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开始一段完
全不同的人生。

  还是九岁的时候,段强告诉他,「你知道吗?每年全世界至少有四万人没有
任何原因的失踪,就好比两个人正在说话,突然之间其中一个就凭空消失了,再
也找不到一点痕迹。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程宗扬摇摇头。

  「他们是穿越了!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段强得意地说:「我在书上看到过,在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多平行世
界,当其中一个世界与我们这个世界发生联系时,就会产生穿越现象。」

  「是吗?」

  「你听说过没有?有个人在路上走着,突然被一道紫色的闪电劈中,等他醒
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古代!」

  从那以后,每到下雨的时候,段强都坚持不打伞。

  「还有一个人,乘电梯的时候,一打开电梯门,发现自己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然后他遇到一个老人,才知道自己到了魔法世界。「

  那天段强坐了一整天电梯,坚持在每一层都要打开看看,看是不是穿越到了
另外一个世界。害得那家公司所有人都陪着他一层一层上下。假如他父亲不是公
司的董事,保安早就把这个捣乱的孩子请出去了。

  幸好段强只玩了一天,因为他第二天发现,学校也有一个穿越点。

  「你发现没有?隔壁班的小胖不见了!」

  段强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正在爬学校的窗户。然后
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肯定是穿越了!」

  于是段强每天都要爬那个窗户。作为他的死党,程宗扬也只好每天陪着他爬。

  直到他们听说小胖原来是转校才放弃。

  挂断电话,程宗扬忽然发现,自己挺怀念这个老友的。也好,就打场球散散
心吧。……

  赶到篮球馆,段强已经开始热身了。

  「宗扬,看我的三分!」

  段强跳起来一投,竟然是一个漂亮的空心入网。

  「怎么样!」

  「再投一个,如果还能中,我就请你吃饭!」

  「投就投!」

  段强拿起球,又是一记三分。结果力量不足,球还没碰到篮筐就掉了下去。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还是蒙的啊。」

  「你蒙个让我看看。」

  程宗扬换了球鞋,跳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拿起球,在三分线外一记远
投,球碰在篮筐上,高高弹起。

  「找到工作没有?」

  段强和他无话不谈,知道他现在失业。

  「没有。到处都在裁员。」

  「失业有什么大不了的。」

  段强不在乎地说:「我到现在也没有工作,不也过得好好的。」

  程宗扬一个三步上篮,投中两分,然后说:「大老板的少爷,你何时需要工
作?等你有吃饭压力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段强耸了耸肩。他老爸的企业迟早要交给他,但看老爸的样子,至少还能干
二十年,段强也就安心作个二世祖,对工作毫无兴趣。

  「我新交了个女朋友,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行。我下午的飞机。」

  「飞机?去哪儿?」

  「上海。有一个面试机会,我要去一趟。」

  「不是吧?」

  段强怪叫了起来,「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程宗扬啼笑皆非。段强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如果面试顺利的话,以后两人见
面的机会就少了。

  「什么工作要跑那么远?」

  段强不满地说。

  「大概是文字翻译的校对吧。」

  「这种工作你也干啊?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大学时候念的书呢?都用不上吗?」

  「我大学念的是英文,这已经算不上什么专业,毕业论文交的是古战史研究,
那是个人兴趣,也用不在职场上啊!」

  其实。程宗扬心里早有动摇,难道真要一辈子当个小职员吗?职位大小不是
那么重要,但……这么早就确定平平凡凡过一辈子?把曾经有过的创业梦想与野
心都放弃,向现实屈服,自己真的甘心吗?

  段强泄忿似的把球砸向篮板,然后说:「不打了!休息一会儿。」

  段强把一瓶水递给他,忽然说:「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说,以后要当得分王。

  还骗我说,到时候封我当篮板王,把我也骗来跟你一起打球。「

  程宗扬笑了起来。小时候他最喜欢打篮球,连哄带骗地把段强拉来一起打。

  但他的身高长到一米七八就没有再长,这个梦想也就破灭了。

  那时候他还想过长大了要当科学家,因为老师说,最值得钦佩的是科学家。

  后来他想当太空人,因为在太空漫步的感觉实在太吸引人了。再往后他还想
过要当历史学家、文学家、画家……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有过无数的
梦想与憧憬。

  不过段强的梦想就很纯粹了。他从小的梦想就是要穿越,看看另外一个世界
是什么样子的。为此他甚至参加过一期野外生存的训练营,但只待了三天就回来
了。他说:「野外生存太无聊了。如果我穿越了,只要带一挺机枪就能攻克一座
城市!」

  程宗扬笑了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在想穿越?」

  「那当然!这个世界生活太没意思了。」

  段强眼睛突然一亮,「宗扬!我跟你一起去上海!」

  「你去哪儿干什么?」

  「那里是北纬三十度线!金字塔、空中花园、百慕大三角……全世界最神秘
的事情都发生在那一带,而且我计算过,乘飞机穿越的机率比一般情况下高出一
倍,」

  段强兴奋地说:「说不定我会在扬子江上穿越呢。」

  看着好友殷切的眼神,程宗扬哑然失笑,「好吧,我们一起去。到时候我们
一起穿越!」

  段强拿起篮球,大声说:「看我的穿越之球!」

  「噗」的一声,篮球穿网而过。段强举起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穿越成
功!」

  离开篮球馆,程宗扬才注意到外面停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卡雷拉。那是段强
新买的跑车,黄色的流线型车身宁静中充满无穷动力,程宗扬不晓得要工作多少
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这样的跑车,但对段强而言,这不过是今年换的新车。

  程宗扬坐到车上,叹了口气说:「开着这样的车,还整天想穿越。」

  「哈哈,理想的生活总是在别处!」

  段强说:「我恨不得穿越回去当个孤儿,也不用整天闲得无聊。走了!」

  「喂,你的机票还没订呢。」

  「开玩笑,我的机票还用自己去订!」

  三个小时之后,程宗扬与段强已经乘上飞往上海的航班。除了行李,段强还
带了一个巨大的旅行袋,里面放着帐篷、睡袋、防虫剂、药品、太阳能充电器、
随身工具,甚至还有书籍和潜水衣。

  程宗扬觉得很可笑,「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都是穿越时的必备物品。帐篷、睡袋用来野营,防虫
剂、药品是防护的,充电器用来给照明设备蓄能。还有这些书,都是讲各种产品
的基础制作方法。」

  段强随手翻开一页,「水泥:将石灰和粘土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加水至百
分之四十,入窑烧干,磨碎即可。简单吧。白痴都能学会。」

  段强拍了拍旅行袋,「有它在手,穿越到哪儿我都不怕!」

  「为什么你还带潜水衣呢?」

  段强说:「万一穿越到水里呢?」

  程宗扬笑着说:「你可真是个穿越迷。」

  段强一边把旅行袋塞进头顶的行李箱,一边说:「难道你就不想穿越吗?」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不。我不想穿越。」

  如果穿越了,谁来偿还房屋贷款呢?

  段强坐下来,唉声叹气地说:「难道你连一点梦想都没有,一辈子做个小职
员就满足了吗?」

  满足吗?那种一成不变,平凡到乏味的生活……程宗扬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然后岔开话题,「带这么多东西,你不嫌累啊。来,玩个机智问答,如果给你一
个穿越的机会,只限你带三样东西,你会带什么?」

  段强精神一振,「简单的我就带三样东西:一本《军工制造》从炼钢到弹药
我全都要造;一份历史年表,有了它,我就是半个神仙;再加一挺重机枪──有
这三件宝贝在身,我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

  程宗扬笑了起来,「你以为带一本《军工制造》就能造出钢铁、弹药?没有
工业基础,你连一颗子弹都造不出来。机枪更没用,子弹打完还不如烧火棍呢。

  再说历史年表──你如果穿越能改变历史,历史年表还有个屁用。如果不能
改变历史,你还穿越干嘛?再说,万一穿越到与我们历史无关的异世界,你带历
史课本去那边教神话吗?「

  段强抓了抓脑袋,「那你穿越到过去要带什么?只限三件。」

  程宗扬想了想,「第一件,我要带一套大百科全书。因为财富可能贬值,而
知识不会。然后我要带一把瑞士军刀,功能越多越好。第三件,我会带一袋玻璃
珠。」

  「玻璃珠?」

  「如果穿越到古代,没有比玻璃珠更方便更容易换钱的了。说不定拿一颗玻
璃珠,我就能换一座庄园。」

  「哈哈,如果你穿越到西方,玻璃珠就不值钱,还不如带一根金条。」

  「那干脆让你穿越到恐龙时代,拿金条也没用。」

  两人在开着玩笑,忽然机身微微一抖,像是遇到气流。接着扩音器里传来机
长的声音,「前方有雷暴区域正在形成。各位乘客请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自己
的座位。」

  透过机窗,能看到外面黑色的云层正疯狂地涌动着,云中不时闪过耀眼的电
光,飞机受到乱流影响,所有灯光忽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旅客们失声惊叫,
空中小姐忙着安抚,场面一片混乱。

  段强把脸贴在窗上,望着翻滚的云层,小声说:「使命创造命运啊……」

  他扭过头,「宗扬!你知道吗?也有日本学生在飞机上搞穿越的,那是一道
雷电打中飞机,然后那个学生就穿越去三国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雷电打中飞机,唯一会发生的事情就是坠机,去死国
有路,三国你就别想了。」

  正说着,一道强烈的紫色雷电闪过,仿佛一条飞旋的紫蛇透过机窗,朝程宗
扬黑色的眼眸射来,程宗扬急忙扭头,正看到段强惊讶的目光,接着那道电光像
细针一样刺在他右侧的太阳穴上,发出「嘶」的一声轻响。

  飞机终于避开那片雷雨云,安全驶入既定航道,电力回复,所有灯光重新亮
了起来,所有的乘客都松了口气。

  「咦?这边的两个年轻人呢?」

  有人忽然发现,靠窗的两个座位空荡荡的,上面那两个年轻人就像凭空消失
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二章

  眼前出现一个紫色的漩涡,它像一个飞速扩张的黑洞,旋转着吞噬一切。身
体和意识一同被漩涡吸入,在这个漩涡里,空间和时间都为之扭曲。程宗扬竭力
挣扎,却无法摆脱,他意识一点一点模糊,直到失去知觉。

  当程宗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茂密的草地上,温暖的阳光洒在身
上,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青草气息。

  他抬起头,脑中一阵眩晕,右侧的太阳穴传来烧炙般的痛楚。程宗扬难受地
捧住头,脑海一片混乱。难道他不是正坐在飞往上海的航班上吗?为什么会有阳
光和草地?

  程宗扬再次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泄下来,晒在皮肤上隐隐作
痛。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平缓的丘陵微微起伏着,仿佛大地上青绿色
的波涛。四周一片寂静,没有虫鸣,也没有鸟翅掠过天际的声音。

  程宗扬迟疑地抬起手,指上有淡青色的草汁。他仿佛从一个梦幻中醒来,睁
开眼睛的那一刻,整架飞机,连同机上所有的乘客全都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痕
迹。

  沉寂中,一声凄厉的号角划破天地。程宗扬猛然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
向望去,接着他眼神一下变得僵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在他面前,有一片长约两里的月牙状平原。平原右侧,丘陵下列着一个步兵
方阵。他们大都没有头盔,头发挽成椎髻,用布带扎紧,身上穿着黑色的皮甲,
方形的甲片上部穿孔,用皮革连缀起来。

  最前面一排军士手中握着三米长的戈,戈首平出,呈微微上扬的弧形,用来
勾啄敌人。后面一排军士用的是铍,顶部如同短剑,长度超过三米五。而使用最
多的则是矛,他们手中的长矛高度达到七米,金属制成的矛尖在阳光下闪动着凛
冽的寒光。远远望去,仿佛一片长矛组成的森林。

  方阵之前,是三排手握弩机的弩手。他们穿着黑色的布衣,以半跪的姿势蹲
在地上,昂首望向前方。这些弩手完全是轻兵装束,身上除了盛放弩矢的箭匣,
再没有任何装备。

  在方阵之后,有一位戴着板状皮冠的指挥官,他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须,腰
间佩着一柄长剑,一手按在剑柄上,目视前方。方阵中的军士面无表情,仿佛一
群沉默的雕像。寂静中,透出肃杀和死亡的气息。

  程宗扬所处的位置是一道形如鱼背的山丘,从这里能够俯视整个战场。他把
视线移动平原另一侧,心脏不由猛然跳了一下。如果说目睹了刚才的步兵方阵是
令他震惊的话,那么这时他感到的则是恐惧。

  与步兵方阵对峙的,是一群高大的半兽人。程宗扬可以断定,自己决没有见
过这个种族。那些半兽人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强悍体魄,最矮小的也超过两米,
数以百计的巨人聚在一起,犹如一道巍峨的山峰。

  他们穿着粗糙的兽皮甲胄,脖颈粗大,肩背像岩石一样又厚又宽,赤裸的手
臂上,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皮肤犹如青铜。尤为令人生惧的是他们的面容,几
乎所有的武士都生有粗长的獠牙,下齿比上齿长出一倍,交相咬紧,宛若雪亮的
弯刀。他们眼睛像滴血一样鲜红,鼻翼微微抽动,狰狞的面孔完全不似人类,更
像是一群直立行走的野兽。

  程宗扬只觉得喉咙发干。和生活在都市中的大多数现代人一样,他的视力并
不好,但现在,他的目光却能够越过整个战场,将所有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阳
光下,甲胄鲜明的步卒方阵,野兽般凶悍的半兽人都显得如此真切,仿佛一伸手
就可以触摸到。

  背后传来一阵响声,程宗扬心脏猛然收紧。他恐惧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段
强。

  段强一边爬一边四处张望,「我们堕机了吗?这是什么鬼地方?宗扬,前面
还有人吗?」

  程宗扬很想说有。而且有很多。但他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了指。

  段强手脚并用趴上山丘。下一瞬间,他的嘴巴猛然张开,就那样僵住了。

  「这是什么?」

  段强愣愣问道。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秦军!」

  服色尚黑,披甲持矛,只有当年横扫六合的大秦军团才有如此气势。自己在
大学时候,因为要找毕业论文的题材,对中西各国古战史进行过研究,连带对各
种古军械、战法了解很深,像这样明显的特色,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段强当时选
的题材是徽章学,不过最后他是花钱买枪手交论文过关的。

  「秦军?为什么会有秦军?」

  段强说着慢慢张大嘴巴,「我们……我们穿越了?」

  程宗扬和段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往身上看去。两人还穿着乘机时的衣服,
钥匙、手机、钱包……所有的物品都没少,连程宗扬随身带的一只轻便运动背包
都在。可眼前的一切……段强脸上露出梦幻般的表情,无法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我们穿越了?」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穿越?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他身
上?他想起航班上那个诡异的雷电,不由得打了寒噤。他只是个平凡的小人物,
这次飞上海只为找一份工作,从来都没想过要穿越。

  段强表情慢慢变得狂喜,他双手握紧拳头,兴奋地喊道:「我们穿越了!我
们穿越到秦朝了!」

  程宗扬望着面前战场,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不知道……」

  这支军队的装备确实是典型的秦军,可是他们的对手不是六国,也不是匈奴,
甚至不是人类,而是两米多高的直立野兽,在小说电影中有个固定的称呼:半兽
人!

  半兽人中有一个分外高大的武士,他手中握着一柄青铜重斧,粗壮的手臂比
正常人腰身还粗,虬屈的长发从脑后披散下来,颈下带着一只野兽的下颌骨,比
钢铁还硬的额头高高隆起,凶狞的面孔如同一头嗜血的雄狮。

  那名高大的武士昂起头,发出一声充满仇恨的咆哮,然后举起巨大的青铜重
斧,往前一挥。在他周围,数以百计的半兽人立刻咆哮而出,犹如一群发怒的野
兽,冲向平原。

  他们没有骑马,因为没有任何马匹能够支撑他们的体重,而他们奔驰的速度
甚至比战马更快。那些半兽人的武器并不精致,但当他们挥舞起那些车轮大小的
巨斧,比人头还粗,钉满尖刺的巨槌时,强悍的武力仿佛能撕裂大地。

  秦军方阵以四十人为一排,前后十二排,共有四百八十人。弩手三排,共有
一百二十人,合计军力六百人。而那些半兽人的数量不下五百,以他们远远超过
人类的强悍体魄,实力至少在秦军一倍以上。

  面对奔涌而至的半兽人,秦军士卒毫无惧意,冷漠得如同岩石。

  戴着板状皮冠的指挥官昂首而立,他身上的甲片比方阵中的士卒更为精致,
细密的方形甲片从肩部一直延伸到手背,手指稳稳握住剑柄。等半兽人冲入月牙
状的平原,他缓缓拔出长剑,高举过顶,喝道:「弦!」

  阵前的弩手冷静地踏住弩背,用腿部的力量撑开机括,熟练地装上弩矢。

  指挥官长剑慢慢下移,呈四十五度斜指前方,喝道:「望!」

  弩手扬起头,同时抬起弩机,用弩上精巧的望山瞄向对面的半兽人。

  半兽人庞大的身体在草原上奔腾,沉重的脚步声宛如惊雷,每一步落下都践
起青草和草下大团大团的黄沙,毫不畏惧地迎向秦军的弩矢。

  指挥官冷冷望着敌军,然后果断地劈下长剑,厉声喝道:「灭!」

  「篷」的一声,矢头制成三棱形的箭矢脱弦而出,向上划出一道弧线,然后
雨点般洒向敌军。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半兽人身上顿时溅起血花。

  程宗扬和段强都流露出无法相信的神情。在他们想像中,冷兵器时代的弓弩
能有一百米的杀伤距离就不错了,而眼前秦军使用的弩机力道出奇地强劲,有效
射程竟然超过三百米。

  那些半兽人勇悍之极,以往战斗中,秦军劲弩在三百米内只要命中一矢,就
足以令敌军丧失战斗力。而这些半兽人的强壮却能堪比野兽,他们速度疾若奔马,
秦军弩手刚齐射两轮,半兽人已经逼近到一百米的距离。

  最前面一名武士颈下戴着一只猛虎的下颌骨,手臂上粗长的血管像蚯蚓一样
在皮肤上绷紧,粗壮的肌肉犹如铁石。他手中的巨斧犹如车轮,直径将近一米,
双面开刃,完全以青铜铸成,沉重无比。他身上已经中了五六支弩矢,每跨出一
步,鲜血就飞溅而出,却仍狂奔不已。

  「弦!」

  「望!」

  「灭!」

  指挥官冷静地发出指令。最后一轮箭雨再次袭来,至少有十张弩机都瞄准了
这名猛虎武士。黑色的箭矢狠狠撕开他的皮甲,射入他的胸膛。那名武士颓然倒
地,他发出一声狂吼,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挥出巨斧。

  弩手们放完三轮箭雨,开始收起弩机,从方阵两侧退往后方。巨斧带着刺耳
风声呼啸而至,将两名弩手拦腰截断,狠狠砍入草地。鲜血猛然喷出,溅在后面
一名士卒脚上。

  那名手持长戈的士卒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当指挥官发出口令,他
踏前一步,举起手中的长戈。在他身后,第二排士卒放下形如短剑的铍,然后是
一支毒龙般的七米巨矛。所有的武器平举向前,原本密如森林的方阵就如同一部
配合精密的战争机器,刹那间露出嗜血的锋芒。

  弩手已经全部退到方阵之后,四百八十名步卒组成的方阵以相同的速率迈步
向前,就像一只浑身生满利刺的怪兽,缓缓逼近战场。

  身上还带着箭伤的半兽人狂吼着奋力挥舞斧槌,正面撞上秦军的战阵,就像
巨浪冲向礁石。但在他们面前,是一座由不同武器组成的恐怖森林。

  三米长的戈,三米五的铍,七米的重型长矛交错排列,不留丝毫缝隙。随着
指挥官的号令,秦军士卒戈矛同时攻出,那些半兽人根本无法碰触到对手,就被
狠狠撕碎。

  如果论单体战斗力,半兽人远远超过了秦军,即使五名秦军也未必能及得上
一名半兽人的力量。但在战场上,秦军依靠精良的装备,准确的战术和严密的纪
律完全占据了上风。

  四百八十名士卒组成的战阵宛如一人,经过无数次的训练和血腥搏杀,秦军
士卒的配合默契之极。每次攻击,最前面的士卒先用弯曲的戈勾架住对手的武器,
然后第二排的铍左右劈削,最后是密集而沉重的长矛。

  搏杀中,一名半兽人用巨斧劈断两支长戈,咆哮着闯进战阵,一斧将紧邻的
两名士卒从肩到腿劈成四段。旁边的秦军没有一人回顾,但后方超过五支重矛同
时递出,从不同角度穿透了那名半兽人的躯体。后排的士卒随即补上空缺,继续
前进。

  随着指挥官的号令,方阵中各种武器潮水般击出,每一击都有数名半兽人溅
血倒下。那些步卒始终不动声色,如同沉默的杀戮机器,缓慢而毫不留情地踏过
敌军的尸体。

  如果是同一种族的人类战士,面对秦军堪称残酷的攻势,也许早已崩溃。但
这些半兽人却没有一人退却,他们用自己强悍的身体抵住秦军的攻击,然后用手
中的巨斧、木槌、拳头,甚至是獠牙去攻击撕咬敌人。

  鲜血在草地上流淌,将青色的草原染得鲜红。一个又一个高大的躯体在森林
般的长矛方阵前倒下。同样,秦军的士卒也不断被巨斧和木槌击中,血染黄沙。

  程宗扬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当第一个半兽人溅血倒下,他右侧的太阳穴就
像针扎般突然一痛。随着战死的士卒越来越多,那痛苦就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人
用铁凿不断凿击他的头颅。

  旁边的段强也不比程宗扬好多少,眼前的杀戮几乎使他忘掉了穿越的惊喜,
和程宗扬一样,他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两人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的惊疑和恐惧。段强用发干的声音说:「这些是真
的吗?」

  程宗扬喉头滚动了一下,没有作声。

  段强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抽着凉气说:「不是作梦。」

  程宗扬唇角抽动了一下,想笑却笑不出来,这家伙整天都想着穿越,现在真
的穿越了,却不敢相信。

  段强突然跳起来,在草地上疯狂地寻找,「我的包呢?我的包呢?」

  看到他急切的样子,程宗扬生出一阵荒唐感,这个穿越迷一直都梦想着这一
天,连乘飞机都带着穿越用的物品。结果真到穿越的时候,那只旅行袋却放在了
飞机的行李箱里,除了随身放着的几件小东西,什么都没有带来。

  程宗扬没有段强那种梦想成真的狂喜。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穿越,在目睹了
面前血腥的搏杀之后,他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在这片草原上,他看到无数人在战场上拼杀。狰狞的半兽人在屠杀人类,人
类同样也在屠杀半兽人,鲜血和残缺的肢体不住飞起,到处是鲜血和死亡。更可
怕的是,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感到惊惧,相反,额角的疼痛却让他在不适中生出一
种隐隐的兴奋……段强忽然停下来,看着程宗扬的脸,「宗扬,你……」

  程宗扬抬起头,「怎么了?」

  段强指了指他的脑袋,有些迟疑地说:「这里有个伤口……好像在闪光。」

  程宗扬右侧太阳穴上有一个紫色的伤痕,形状如同闪电。此时正随着山丘下
不住传来的濒临死呼喊,在他皮肤上隐隐闪亮,流动着诡异的光泽。

  程宗扬朝自己的太阳穴摸去,忽然内脏仿佛被人抓住用力一拧,忍不住呕吐
起来。

  「宗扬!」

  段强连忙扶住他。

  程宗扬不停呕吐着,却没有吐出任何物体。这次呕吐与他以往的经验完全不
同,那些充满死尸气息的空气不住涌入他的口鼻,即使他屏住呼吸,仍不断透过
皮肤进入体内,带来冰冷的寒意。

  伴随屠杀而来的兴奋感越来越强烈,他一边呕吐,一边呼吸着充满死亡气息
的空气,几乎按捺不住身体的冲动。

  就在程宗扬几乎崩溃的时候,肚脐下方的位置微微一动,充塞在体内的气息
仿佛找到了一个泄口,像潮水一样流入其中。程宗扬松了口气,脸色恢复正常。

  「没事了。」

  程宗扬推开段强的手臂,手指微微战栗。

  战场中,胜利的天平正在向秦军一方倾斜,半兽人的攻势被秦军方阵遏止,
越来越多半兽人倒在血泊之中。就在这时,一队骑兵从秦军背后的山丘后驰出。

  马上的骑手穿着轻便的皮甲,手持弩机,腰佩长剑,鞍侧挂着一支一米五长
的短矛,从两翼朝兽蛮人围去。秦军的轻骑以其快速机动,总是作为战场的终结
者出现,用来拦截袭击撤退的敌军。长平之战秦军以轻骑五千将四十五万赵军断
为两截,最终全歼赵军。当秦军的轻骑出现,战斗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战场另一侧,那名分外高大的半兽人手中握着巨斧,浓密的长发在风中飘舞。

  望着战死的同族,他昂起雄狮般的头颅,发出一声悲凉的嗥叫。

  叫声在草原上远远传开。良久,草原深处传来一声同样悲凉的回响。高大的
半兽人扯下颈中的野兽颌骨,在青铜斧轮上拍得粉碎。

  簇拥在他周围的兽蛮人都露出屈辱和不甘的眼神。兽骨项链是兽蛮武士勇力
和荣耀的标志,当他们毁去自己的荣耀,也就意味着承认失败。每一个兽蛮男子
都是天生的勇士,宁肯死去也不会服输。当天神创造出天空和大地,他们就是这
片草原的主人。但现在,他们不得不又一次放弃自己的土地,耻辱地接受失败。

  兽蛮武士开始突围,秦军方阵仍以自己的速率缓慢前进,并没有因为敌军的
退却而放弃阵型。骑在马背上的秦军弩手分成小股,四散追逐溃散的敌军,无情
地收割着生命。

  后方的半兽人冲来援救自己的同伴,再返身冲破秦军轻骑的拦截。对垒的两
军转变为一场追逐与反击的混战,战场迅速扩大。

  一支弩矢不知从何处飞来,斜插在离两人不远草地上,矢首射入沙土,矢尾
不住颤抖,上面依稀带着血迹。

  两人惊出一身冷汗,不约而同地伏下身体,朝山丘后爬去。

  程宗扬咽了口冰凉的口水,「你还想穿越吗?」

  段强面如土色,他勉强挤出一个充满恐惧的笑容,「我们不该穿越到这里,
如果……如果……」

  段强想说,如果穿越到另外一个地方,也许能够实现他的梦想。但没等他说
完,程宗扬全身的汗毛忽然间全都竖了起来,嘶声道:「段强!」

  一支巨大的长箭蓦然飞来,狠狠从段强颈侧穿过,带出一篷腥红的血雨。

  程宗扬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箭矢贯穿了段强的颈部,几乎是一瞬间就
夺去了他的生命。

  右侧的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程宗扬抱住段强的身体跪在地上,头脑
中一片混乱。

  ' 看我的穿越之球!''穿越成功!''我要带三件东西:一本《军工制造》从
炼钢到弹药我全都要造;一份历史年表,有了它,我就是半个神仙;再加一挺重
机枪──有这三件宝贝在身,我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 段强的笑声似乎还在
耳边回响。

  命运如此荒唐,他终于如愿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却只在这个世界生存了短
短几十分钟。在原来的世界,他有金、有车、有女人……却宣称理想的生活在别
处,生命中唯一的梦想就是穿越。当他终于梦想成真,等待他的东西却是一支穿
透脖颈的利箭。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结局,还会梦寐以求想要穿越吗?

  程宗扬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第三章

  一支寒光凛冽的箭头正对着自己。那是一张巨大的长弓,弓脊足有手掌那么
宽,上面包裹着坚硬的牛皮。握弓的手同样巨大,骨节暴露的手指像裸露的树根
一样粗壮,上面长着野兽般的鬃毛。随着关节的用力,弓弦正缓缓拉开。

  程宗扬本能地俯下身,身体失去平衡,从低缓的山丘上翻滚下来。蓝色的天
空与青色的草地旋转着在他眼前飞速交替,程宗扬惊恐地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
身下一软,掉到一个浅浅的草窝中。

  程宗扬所处的山丘本来远离战场,但随着兽蛮武士的溃败,战场不断扩大,
这里也被波及。一群败退的半兽人奔上山丘,一箭射杀了段强,然后又瞄向程宗
扬。

  就在程宗扬触摸到死亡阴影的一刻,长箭放开他,朝另外一个目标射去。

  山丘下,几名骑兵奔驰而来,其中一名大汉反手拔出长剑,重重劈在箭上,
然后勒住马匹。在他身旁,五名骑兵扇形散开,各自举起弩机,阻断那些兽蛮武
士的退路。

  他们脸膛大多被烈日晒得黑红,眼神却像刚淬过火的刀刃般,锋利无比。在
这些铁打的汉子中,有一张面孔出奇的白净,看来较其余同伴年青,手背上覆盖
着软甲,手中提着一具弩机,与同伴一样,除了一柄便于马背击刺的长剑,再没
有携带任何重武器,但给程宗扬的感觉却与其他人完全不同。那名年轻骑手冷冰
冰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后抬起头,望向他背后的山丘。

  山丘的坡度并不陡,地上又有厚厚的青草,程宗扬一路滚下来,除了脸上擦
破一块,并没有受伤。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后背被冷汗打湿。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相信,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
世界,而与自己一起穿越到这个陌生时空的段强已经死了。他抬起头,心头不由
狠狠打了个冷战。

  山丘上的兽蛮武士有十余人之多,其中一个身高几乎有程宗扬的两倍,正是
那个毁掉自己兽颌的项链半兽人首领。一名武士弯下腰,从段强颈中拔出长箭,
然后搭在弓上,血淋淋的箭矢对准山丘下的骑兵。

  那名面孔白净的年轻人甩开马镫,用脚踏住弩背,利落地拉开弓弦,然后扬
起弩机,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出。

  「绷」的一声,锋利的弩矢闪电般飞出,从他粗壮的手臂穿过。

  那名半兽人手指一松,长箭从弦上滑出,斜插在地上。他瞪着血红的眼珠,
然后抓住弩矢尾部,将箭支硬生生拔了出来,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下,他却浑然
不觉。

  对于你死我活的双方来说,这个时候,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多余。山丘上的半
兽人齐声咆哮,像一群野兽猛扑下来。

  那名年轻的骑兵拔出佩剑,双腿一夹马腹,正要抢先奔出,却被旁边的大汉
一把拉住缰绳。

  那大汉胡须也不知多久没刮,密密麻麻一直连到鬓角,他低吼道:「你有伤
在身,不能逞强!退下!」

  那年轻人毫不退让地扬起下巴,「凭什么不让我上战场!」

  「这是师帅的吩咐!」

  那大汉一扯缰绳,将马首拉得偏到一边,然后举起短矛,在马臀上用力一刺。

  战马吃痛地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朝侧方奔去。那名年轻的骑手猝不及防,
被马匹带得扬在鞍上。

  赶走那名年轻人,虬髯大汉吼道:「兄弟们!拼了!」

  剩下的四名骑兵齐声应诺,虽然只有寥寥数人,但声震四野,气势丝毫不逊
于那些凶猛的半兽人。

  那匹负伤的战马迳直朝程宗扬奔来,马背上的年轻骑手扯紧缰绳,一边喝道:
「快滚开!」

  程宗扬这辈子还没骑过马,看着包了蹄铁的马蹄直踏过来,顿时脸色发绿,
顾不得自己身为现代男性的尊严,连滚带爬闪到一边。

  谁知道那匹马受了惊,无法控制,铁蹄踉跄着践起零乱的青草,离程宗扬越
来越近。程宗扬魂飞魄散,拼了命的躲闪,但那几只铁蹄却像认准了他一样,就
在他头颈肩背周围趵踢践踏。

  程宗扬索性躺倒,大吼一声,「你踩死我吧!」

  蹄铁擦着程宗扬的脸颊重重踏进草地,马背上的骑手站在镫上,双手扯紧的
缰绳,嚼铁深深勒入马口,几乎勒出血来。

  程宗扬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头发里沾满草叶,不用照镜子,他就
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够狼狈的。但对于一个两度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不幸穿越者来
说,体面已经不重要了。

  那名年轻的骑手竭力控制住马匹,至少预想的蹄铁并没有踢到程宗扬头上。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这名骑手的面容。

  他长得……很俏。双眉长长伸出,在洁白的脸颊上,仿佛飞翔的燕翅,眼睛
明丽之极,抿紧的嘴唇嫣红动人。很美,很惊艳──如果她是女人,一定是个很
美的女人。如果是男人,那么一定是个很不幸的男人。

  那名骑手显然对程宗扬没什么好感,他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跳下马朝同伴
奔去。

  与方阵中那些沉默的士卒不同,那名骑手奔跑的姿势很奇异,他一手按住剑
柄,身体向前倾斜,完全依靠脚尖的力量往前飞掠,整个人就像在草上滑行,不
仅姿势优美,而且速度极快,让程宗扬想起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做为一个平常上三楼都要乘电梯的都市人来说,武林高手完全是第六维空间
的存在。程宗扬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表现太嚣张。

  另外一边也是一群存在于第六维空间的生物。那些半兽人迈开大步,速度丝
毫不逊色于奔马,身材更是高得可怕,站在地上也超过了马背上的骑兵。

  五名骑兵结成品字型的阵列,两名在前,三名在后,各自摘下短矛,盯住冲
过来的兽蛮武士。正面的秦军方阵已经击溃敌军,正在清理战场。他们在大草原
深处追逐了三月之久,就是要彻底清除兽蛮人对帝国西部的威胁。只要他们能阻
挡片刻,援军就能赶来,斩下这名兽蛮首领的首级。

  冲在最前面的兽蛮武士獠牙张开,发出雷霆般的怒吼,然后腾身而起,在半
空中将足有车轮大小的巨斧举过头顶,猛然劈下。

  前面两名骑兵同时举起短矛,交叉架住斧柄。「铛」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
使两人肩膀一沉,身下的座骑也被震得退了半步。

  这五名骑兵配合的熟练之极,短矛刚刚架住斧柄,后面三名骑兵座骑同时往
前冲出半步,藉着马力,从两侧将短矛狠狠刺进那名兽蛮武士肋下。

  这完全是战术配合的优势,如果单对单,一名兽蛮武士打完这五名骑兵还有
剩的。但五名骑兵配合默契,两人防守,三人进攻,一举将那名兽蛮武士刺倒在
地。

  兽蛮武士腰腹间流出岩浆般腥浓的鲜血。「古格尔!」

  他嘶吼着扔下巨斧,纵身抱住一名骑兵,将他连人带马撞倒在地,然后张开
大嘴,尖长的獠牙像匕首一样撕开骑兵的脖颈,鲜血迸涌而出。

  马背上的虬髯大汉面沉如水,他侧身一掷,短矛毒蛇般从那名武士背后狠狠
刺入,将他刺死马下,然后从腰间拔出长剑。

  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已经见惯了死亡,生死关头更不容分心,而兽蛮人显然
更倚仗本身的勇悍,各自为战,并没有调整速度一起围攻。

  又一名兽蛮武士暴吼着朝那名大汉冲来。虬髯大汉平持长剑,冷冷盯着对手。

  就在兽蛮武士冲来的同时,他身后两名骑兵突然驰出半步,两支短矛一左一
右刺进那名武士的前胸,接着那大汉从马上跃起,双脚稳稳踩住兽蛮武士壮硕的
肩膀,双手倒持长剑,从他背后狠狠刺入。那名兽蛮武士颓然倒地,手中的巨槌
重重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那名叫古格尔的兽蛮首领双目血红,他抓起一支长矛,振臂掷出。那虬髯大
汉长剑刺在兽蛮武士背中,被粗大的脊骨卡紧,不等他弃剑闪避,那支长矛已经
呼啸而至,应声射入大汉的左胸,从背后穿出。

  瞬时间双方各死两人,程宗扬右侧的太阳穴也接连传来四次剧痛,最后一下
分外剧烈,痛得他几乎要流下眼泪,与此同时,四股阴寒的气息也随即进入程宗
扬体内。

  双方都没有理会程宗扬,在那些骑兵看来,程宗扬虽然穿着怪异,但明显是
人类种族。而对于兽蛮人来说,这个手无寸铁的陌生人类并不比那些骑兵更有威
胁。

  跟随在古格尔身边的都是部族中最有名的勇士,他们咆哮上前,将剩余的三
名骑兵尽数格杀,而地上的兽蛮人尸体,也多了两具。

  古格尔左矛右斧,将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劈成四截,然后挺起雄壮的身体。他
浑身浴血,犹如远古而来的兽蛮天神。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程宗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单靠人类的力量能够与恐怖
的半兽人抗衡,并且在劣势下杀伤相当。虽然那些人类骑兵依靠的是相互间的配
合,但显示出的强悍也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他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这些骑兵
真的仅仅是秦军吗?

  所有的同伴都已战死,那个年轻的骑手仍毫不犹豫地朝兽蛮人冲去。与半兽
人惊人的体魄相比,他的身形显得纤小而又柔弱,但他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却
像手中的长剑一样锋利。

  那些兽蛮人已经被鲜血和杀戮激起凶性,一名兽蛮武士举起铜轮巨斧,朝他
腰间劈来。那骑手脚尖一点,身体像滑行一样避开巨斧,接着手中的长剑蓦然亮
起,闪电般穿过斧影,刺在兽蛮武士腕上。

  亮起白光的长剑锋锐无比,那名兽蛮武士左手齐腕而断,巨斧带着残缺的断
手飞出,带出一篷血雨。他獠牙格的咬紧,接着右手握拳,岩石般的重拳重重砸
在剑脊上,将那骑手震得倒退一步。

  古格尔抛下已经弯曲的长矛,双手握斧,雷霆般劈在那名骑手剑上。那骑手
虽然胆略过人,终究是气力不济,巨斧每次劈下,剑上的白光都弱上一分,身体
更被逼得接连后退。最后「铮」的一声脆响,失去白光的长剑被巨斧从中劈断。

  那骑手反应极快,反手一掷,半截断剑削在古格尔岩石般的手指上,溅起一
缕血光。

  巨斧轰然落地,古格尔淌血的大手猛然伸出,劈手抓住年轻骑手的胸甲,然
后左手握拳,狠狠打在他腹上。

  那骑手穿着骑兵用的轻便皮甲,随着古格尔足以裂石的一拳,他胸前方形的
甲片四处纷飞,身子横飞起来,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在地上,又滑出十余
米的距离,正落在程宗扬刚才待过的草窝里。

  明知道打不过,还要跑回来送死。程宗扬心里给了他一个评价:疯狂!

  那骑手头盔不知掉在什么地方,露出布条扎紧的发髻。他脸色一片雪白,唇
角淌出一股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恐怕连肋骨也断了五六七八根。

  再往下看,程宗扬呼吸猛然一窒。

  那骑手胸前皮甲被撕出一个大洞,连束胸的白布也被扯开,露出两只圆润的
……乳房。虽然不及西片里乳牛级的巨乳硕大,但也有够瞧的,曲线圆润饱满,
皮肤又白又嫩,尤其是那两只乳头,还是娇嫩的粉红色。只不过左乳乳侧被兽蛮
人粗大的手指抓出一道伤痕,鲜血淋漓……程宗扬不由自主又朝她脸上看去,原
来真是个美女。秀美的双眉直入鬓角,眉宇间英气逼人,只是目光显得不是很友
好……女骑手用几乎喷火的目光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一个男人如此不顾忌地盯
着她的裸胸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问可知,刚要开口斥骂,内伤恰于此时
发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她用白净的手掌勉强掩住胸口,苍白面孔上升起一层
病态的红晕。

  很漂亮。程宗扬在心里重复一遍。虽然经过一场生死搏斗,衣甲破碎,头发
散乱,模样狼狈,而且完全是素面,但容貌比起他所在的世界里,那些光彩照人
的明星也毫不逊色。

  程宗扬正看得出神,忽然心生警兆,他猛然回过身,整个人差点儿傻掉。

  杀红眼的兽蛮武士们像一群直立的野兽,缓缓朝他走来,丑陋的面孔狰狞可
怖,在他们骇人的体魄面前,程宗扬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光屁股婴儿一样可怜。

  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误会,谁能想到那个女扮男装的骑兵会被打得步步后退,
最后更是一下飞出十几米,好死不死地掉到自己背后?

  这会儿,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群半兽人面前,虽然心头狂跳,满脸惧色,但那
些半兽人大概也分辨不出来,只会看见自己激动地双手握拳,目露精光,像极了
一名奋勇救美的英雄。

  最前面那名武士有一只雄狮般的头颅,獠牙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程宗扬对
着这些半兽武士,后悔得想要自杀,如果可能,自己肯定有那么远就跑那么远。

  可这些半兽人大步一迈,就够自己跑一阵的。至于求饶,程宗扬很怀疑这些
半兽人是否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况且他们一定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程宗扬怔了百分之一秒,然后在更短的时间内摸遍全身每个口袋,像快要溺
死的人拼命寻找浮木。

  手机,如果是手榴弹多好?

  钥匙,如果是迷之屋那个电玩里,那把可以打开任何一道门的神奇钥匙就好
了。

  钱包,他们收买路钱吗?

  兽蛮武士浓重的呼吸几乎喷到程宗扬脸上。此时他们与秦军只隔了一座不高
的山丘,在战场边缘游弋的秦军轻骑随时都可能出现。但对于程宗扬来说,他们
都有点太远了。

  古格尔拳头扬起,带起巨大的风声呼啸而至。那感觉就像一列时速超过二百
公里的列车迎面开来,程宗扬还没有碰到拳头,就被拳风吹起,身不由己地往后
飞去。

  「篷」的一声,程宗扬仰面摔倒。正好落在……「呃──」那个女骑手露出
痛楚的表情。

  程宗扬摔得七昏八素,还咬破了嘴巴,一嘴的鲜血,没有留意自己正落在那
个女骑手身上,压到了她断裂的肋骨。那兽蛮武士的拳风,几乎把他内脏都打得
翻滚过来,胸口骨痛欲裂。

  惊魂未定,程宗扬本能地双手握紧,抓住身下的物体。右手抓到几块脱落的
甲片,左手运气不错,抓到一团温暖柔软,而且富有弹性的物体,感觉又滑又嫩,
像是……程宗扬疑惑地揉了揉,又捏了两把。

  「啪!」

  女骑手竭力抬起手臂,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抓到的正是她受伤的左乳,他连忙放手。

  「我不是故意的!」

  「无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接着又是「啪!」

  的一记脆响。

  程宗扬捂着脸,心道:算了算了,这种事跟女人解释不清,还是赶快起来是
正事。他抬起身,准备爬起来,手肘又撞倒女骑手的肋下,这下连他都感觉到断
骨磨擦的「格格」声,更不用说那女骑手花容失色,痛得连骂都骂不出来。

  程宗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忽然摸到身后一个方形的物体。

  背包!他身上还有一个运动型的小背包!

  程宗扬顾不得小美女杀人般的目光,一把将背包拽到身前,拉开拉链,紧紧
抓住里面的物品。瞬间,出发前在飞机上的那段交谈,在脑海中回响。

  ' 你穿越到过去要带什么?只限三件。''第一件,我要带一套大百科全书。

  因为财富可能贬值,而知识不会。然后我要带一把瑞士军刀,功能越多越好。
第三件,我会带一袋玻璃珠。' 大百科全书、瑞士军刀、玻璃珠,这是自己对于
最佳穿越工具的答案,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小说与漫画中的那些主角,穿越时候
所带的工具,想必远比自己还要夸张许多,而自己这个平凡人,在被半兽人团团
包围的命悬一刻,身上又有些什么呢?

  背包里不多不少,装着三件物品:神奇橡胶制品──一打超薄型安全套;高
级合成化学纤维──两套情趣内衣;现代电子科技与人体科学的完美结晶──一
根电动按摩棒。

  ' 我今天飞上海,会在那边休息两天。' 女友眼睛湿淋淋的,散发出迷人的
羞色,' 那套内衣我还没有穿过,到时候你带来,我穿上和你搞……' 命运就是
这样荒唐,想穿越的没能留下,没想过穿越的却被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想要的
机枪、军刀一件没有,有的却是情趣内衣、安全套、按摩棒。

  在他眼前,半兽人巨大的手掌朝他脖颈抓来,粗糙的皮肤上尖利的鬃毛又黑
又硬,十几个半兽人把前路完全封死,来势汹汹,自己绝对没有突围的可能。

  程宗扬看了那个要喷火的女骑手一眼,慢慢拉上背包,然后吸了口气,认命
地挺起胸膛,脑里又回响起那个最近常常听到的自我质问。

  就这么当一个平凡的上班族,自己真的愿意吗?放弃创业致富的梦想,舍弃
壮志雄心,庸庸碌碌,终此一生,这样子选择真的甘心吗?

  这个问题之前想过多次,却始终没有一个很肯定的答案,自己反覆迟疑着,
不停地想着,就是答不出来。

  然而,那个答案……此刻却是再清楚也不过了。……如果老天让我再选一次,
我一定当一个老老实实的上班族!

                第四章

  望着半兽人足以粉碎岩石的巨手,程宗扬已经避无可避。一股惧意从心底升
起,瞬间袭遍全身。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忽然,一只白美的手掌从他身侧伸出,仿佛捻着一朵含露的玉兰,轻柔地迎
向半兽人巨大的手掌。

  就在双掌接触的刹那,那只白美的手掌拇指与中指轻扣,尾指微微翘起,掌
心的空气传来一阵波动,隐约间,一只太极的图案脱掌而出,接着微微一红,瞬
间就化为一团烈火。

  半兽人嚎叫着向后跌倒,庞大的身体一瞬间就被烈火吞噬,成为一只巨大的
火球。

  法术!程宗扬心里蹦出这个名词。这个时空竟然还存在有传说中的法术!

  他无比敬畏地朝身后看去,一张姣丽的面孔映入眼中。那女子大约三十余岁
年纪,长发挽成云髻,戴着一只洁白的玉冠,精致的面孔如白玉般莹润,没有丝
毫皱纹,她眉眼极美,神情却冷淡无比,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她穿着一袭
淡青色的轻袍,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只在洁白的衣襟上用墨笔写了两行纤
细的小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受伤的女骑手已经叫了起来,「卓师叔!」

  姓卓的女子冷哼一声,收回修长的玉指,扶在腰间的剑柄上,昂首挺胸,对
那些半兽人视若无睹。她的佩剑吸引了程宗扬的目光,与二十一世纪那些工业化
批量生产的劣质剑不同,那柄剑鞘为银白,上面有天然生成的凤羽纹,阳光下光
华流溢,翩然若飞。

  一个温和的男声缓缓道:「霜儿莫怕,我太乙真宗在此,断不会让你受半点
损伤。」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多了十余人,其中三名男子留着长须,与那名女子一样
穿着淡青色的袍服,头上戴着玉冠。其余一些人服饰为黑白两色,有男有女,年
纪长幼不一,看他们恭敬的态度,像是那几人的弟子。

  说话的那人年纪最长,长髯及胸,神态从容。在他旁边,一名气宇轩昂的男
子踏前一步,剑眉扬起,寒声道:「兽蛮丑类!尔等还未死绝么!」

  不待师长吩咐,十余名太乙真宗弟子已经各自擎出长剑,分别占据方位,隐
隐成围攻之势。兽蛮武士巨大的鼻翼翕张着,恶恨恨盯着面前可憎的人类。

  那男子握住腰间的剑柄,凌厉的杀气陡然发出,还未出手便令人为之气夺。

  卓姓美妇赤手施出烈火的一刻,那些兽蛮勇士已经知道自己走到生命尽头。

  「古格尔!」

  一名兽蛮人发出乞求地吼声。

  「古格尔!」

  所有残存的兽蛮武士都在呼喊。

  古格尔目光从同族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宽阔的胸膛猛然隆起,从胸腔中发出
一声沉闷的吼声,他雄壮的骨骼发出一阵刺耳的「格格」声,肌肉扭曲着膨胀起
来,撑碎了身上的兽皮,虬曲的长发化为浓密的鬃毛,手指生出锋利的尖爪,肩
部张开,就在众人面前,化为一头雄狮。

  古格尔一抖鬃毛,四肢撑住地面,猛然跃起,怒吼着从两名太乙真宗弟子之
间闯出。那两名弟子旋转着朝两边倒下,胸腹间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爪痕。

  气宇轩昂的男子一拍剑鞘,长剑脱鞘而出,带着一股狂飙卷向场中的兽蛮武
士。其余的弟子也各自挺剑上前,展开攻势。

  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野兽,比魔术更精彩,程宗扬正看得目瞪口呆,最初开
口那位长者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你很好。不错不错。」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位多半和那些兽蛮人一样,只看到自己奋不
顾身挡在那个叫霜儿的女骑手身前,甚至还被击飞的一幕。这是一个误会,但程
宗扬并不打算解释。

  女骑手脸上的羞怒一闪而过,总是女孩家害羞,没有揭穿他当时的嘴脸。

  此时那些太乙真宗的弟子已经迎上去,与兽蛮人战成一团。他们身法快捷,
剑光如雪,还不时有形形色色的法术配合。尤其是那名长须男子,他手中的长剑
光芒流转不定,招式迅捷如风,转眼就有两名半兽人溅血扑地。

  鲜血飞溅的同时,程宗扬头侧又是一痛。这会儿他已经有了经验,只要头一
痛,多半就是有人死了。果然,一名兽蛮武士已经被利剑穿透心脏。程宗扬索性
坐下来,闭上眼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一共痛了十七次。除了十二
名半兽人,还有五名太乙真宗的弟子丧生。

  剩余的兽蛮武士没有一人逃生,他们在绝对的劣势下拼死血战,最终被全部
歼灭。看着那些兽蛮武士轰然倒地的巨大身影,程宗扬一边头痛欲裂,一边又隐
隐地心生戚然。这些兽蛮人明知取胜无望,却没有一个人退却。也许,他们也是
为了在这片草原上生存,才与人类生死相搏吧。

  一名太乙真宗弟子检查过场中尸首,然后向那名头戴玉冠的长须老者躬身施
礼道:「禀教御,所有兽蛮人均已歼灭。我方五人殉身。弟子已命人收取骨骸,
携带回乡。」

  长须老者叹息道:「之峰,尔仍不悟么?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
其死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人生百年,随大化而俱往,生时安
生,死时安死,葬之北野即可,何苦迁播?」

  太乙真宗弟子凛然道:「弟子知道了。」

  那名老者回过首来,朝程宗扬拱了拱手,「太乙真宗蔺采泉,不知阁下尊姓
大名?」

  「程,程宗扬。」

  程宗扬捧着头,勉强站了起来。身体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从里向外膨胀起
来,让他感觉很难受。

  「小兄弟是一个人吗?」

  想到段强,程宗扬心头不禁抽动了一下,「还有一个同伴。不过被半兽人杀
死了。」

  「半兽人?哦,小兄弟是指这些兽蛮人吧?」

  蔺采泉说完,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间目露讶色。

  一队秦军轻骑越过山丘,看到负伤的女骑手,立刻围拥过来。

  「月霜小姐,师帅有令,请即刻回营。」

  月双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教内的蔺、商、夙、卓四位教御都来了,你们赶
快回去禀报。我和教御们一同回去。」

  太乙真宗名头显然不小,那些百战沙场的军士也下马行礼,一边派人卫护,
一边命人回去禀报。

  那位姓卓的美妇与女骑手低声说着话,然后责备起她来,「你旧伤未愈,实
力不能完整发挥,怎么能自己偷跑出来?若不是我们恰好路过,可怎生得了!」

  小美女虽然身体虚弱,仍不服气地说道:「我也一样在军中,为什么不让我
上战场?师帅说,人终有一死,或如星汉经天,或如草木一秋。这次出塞,死生
都置之度外。」

  美妇道:「掌教真人是这样说的?」

  女骑手点了点头。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蔺采泉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见过掌教。」

  说着他扭过头,「小兄弟,你也来吧。」

  程宗扬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他们说的师帅、掌教是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
什么来头。他这会儿毫无选择的余地,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对一切都一无所
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不过看起来跟着这些人,似乎不是很吃亏的样子。

  程宗扬定了定神,然后说:「多谢前辈。等我先葬了同伴。」

  程宗扬捡了把短刀,挖开草地。草下都是沙土,挖起来并不容易。如果是以
前,挖这样大一个坑,那是想都不要想,但这会儿虽然累得满头是汗,身上却像
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很快就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坑。

  段强的身体已经冷却。程宗扬在他身边坐下,很想吸一支菸,但他连一支火
柴都没有。

  良久,程宗扬抱起段强的尸身,放进坑中。看着好友仍带着惊喜的面容,程
宗扬在心里默默说道:你说过,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多许多平等世界。也
许,你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希望你去的那个世界比这里更好。你就这么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后头要往哪去……段强的随身物品都被程宗扬取了出来,
除了手机、钱包、钥匙,还有一只密封过的塑料包和一只装满药丸的药瓶。他略
带期待地拿出手机,但一格信号都没有。

  程宗扬把物品收进背包,将两部手机都放在段强身边。不知道很多年以后,
会不会有人发现它们,并且猜测出这位死者的来历。

  盖上沙土的一刻,程宗扬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一样,一片茫然。黄
沙下,掩埋的不仅是自己的好友,还有自己的过往。从现在起,这个陌生的时空
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面对前方未知的路途。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蔺采泉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宗扬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抬起头,「走吧。」……

  太乙真宗众人带有马匹,由于少了三位同伴,程宗扬也分得一匹座骑。从众
人的交谈中,程宗扬才知道,那名女骑手名叫月霜,她的身份乃是大汉左武军的
第一军团一名帅帐亲兵。

  月霜的师父,正是军团主帅,左武卫大将军王哲。月霜从小就在王哲身边,
一直是在军中长大。但王哲看得她极紧,从不允许她上阵杀敌。

  三个月前,军团奉命出塞,清剿帝国西境的兽蛮人。兽蛮人虽然勇悍,却不
是左武军的对手。经过大小十余场战斗,遭受重创的兽蛮人退入草原深处。左武
军沿途追逐,双方不时爆发恶战。

  今天这一战,左武军出动的是第一营的一个方阵。胜局已定时,汉军出去轻
骑突袭,没想到月霜偷偷跟了出来。如果不是正好遇到太乙真宗,恐怕月霜她就
要在此地送命了。

  至于太乙真宗众人,也不是偶然路过此地。事实上他们的目的正是左武军第
一军团主帅王哲。

  太乙真宗是道门一脉,教中有一位掌教,六位教御。此番联袂而来的,是王
哲的同辈师兄弟,太乙真宗四位教御: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卓云君。

  蔺采泉在太乙真宗地位仅次于掌教,为人却甚是和气,对程宗扬有问必答,
两人一路上言谈甚欢。

  商乐轩是那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他性如烈火,修为之强还在蔺采泉之上。

  那些兽蛮武士,至少有一半都死在他的无定剑下。

  夙未央年逾五十,他背着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面容削瘦而冷峻,似乎满怀
心事,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那个中年美妇是卓云君,她对程宗扬这个半路遇到的陌生人没有什么好感,
一路上冷冰冰的,丝毫不假以辞色。

  众人绕过战场,在秦军轻骑带领下一路向北。蔺采泉对程宗扬的衣着发式甚
感奇怪,言叹中有意无意询问他的来历。程宗扬估计自己的真实来历说了也没人
信,于是编了个很老旧的故事,说自己与同伴是远道来的商人,途中遇到劫匪,
货物都丢失了。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却又遇到兽蛮人,同伴不幸遇难,只剩了他
一人。

  这套说辞连鬼都骗不过,但蔺采泉毫不为意,只点了点头,也不深究。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有余暇观赏周围的景色。

  虽然这个时空不可思议地拥有法术与半兽人,但至少周围的景物还在程宗扬
所能理解的范围内。

  这里天空极蓝,空气纯净无比。不知道是能见度太高,还是视力变得更强,
程宗扬发现自己的视野比以往至少超出一倍。眼前的草原并不是一马平川,视线
所及,平缓的丘陵在辽阔的大地上连绵起伏,丘陵最高的也不过十余米的高度,
矮的不过三米。一行人走在其中,给程宗扬的感觉就像是在青翠的大海间川行,
从一个波涛走向另一个波涛。

  向东望去,天空与草原连接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道覆雪的山脉,如同一条
沉睡的苍龙阻断大地。那道山脉本来就气势巍峨,由东往西山势越来越高,最西
面的山峰与青穹相接,分不清上面覆盖的是白雪还是飘浮的云层。

  「那是大雪山,」

  蔺采泉告诉他,「山间只有一个隘口,过了隘口,往东就是六朝内陆。」

  「六朝?」

  程宗扬的历史虽然不好,但对这个词并不陌生。魏晋宋齐梁陈,金粉风流的
六朝。虽然半兽人的出现,已经击碎了程宗扬利用已知历史冒充神棍的想法,但
他仍忍不住询问出来。

  「仁帝九年,六朝会于玄泽,刑白马告天,歃血为盟,约为一体。迄今已三
百余年,」

  蔺采泉微笑道:「小兄弟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对于这个问题,程宗扬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妙而含蓄
的表情。这种笑容他以前与客户打交道时经常用,对一些敏感的问题不说是,也
不说不是,总之意思就是──「你猜呢?」

  受过现代文明陶冶的交际手段果然不同凡响,蔺采泉一时间也难以索解。他
还没有来得及琢磨清楚,一道黄沙出现在昏黄的夕阳下,如同一支箭矢分开碧浪
般的草原,滚滚而来。

  黄沙前,是一辆四匹白马拉乘的战车。车上一名中年人负手而立,他身着布
衣,面容沉静,即使站在颠簸的战车上,身体仍挺得笔直,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
睛,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军伍气质。

  一看到那名中年人,月霜就躲到队伍后面。她伤势不轻,一路上摇摇晃晃,
几乎骑不了马,若不是卓云君和那个面冷心热的夙未央在旁照拂,早跌下马来。

  看到太乙真宗一行人,战车远远停住,中年人徒步过来,向蔺采泉等人施礼
道:「韩庚见过诸位教御。」

  蔺采泉拂须笑道:「数年不见,师侄又进一步,修为愈发精纯,只怕快要突
破了吧。」

  韩庚不卑不亢地说道:「教御目光如炬。」

  「好!好!好!」

  蔺采泉开怀道:「要不了多久,我太乙真宗又多了位一流高手,可喜可贺。」

  韩庚道:「教御不远万里奔赴西塞,定有要事。师帅闻讯,已在营中等候。

  请。「

  与韩庚同来的还有百余名骑兵,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皮甲,身材高大魁梧,脸
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一群岩石刻成的雕像。主将下令后,骑兵分成两列,在前
引路。韩庚弃车不用,等诸人上路,才扭头看了月霜一眼。

  月霜躲无可躲,只好硬头皮说道:「韩师兄。」

  见她身上完好无损,韩庚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她唇角的血迹,韩庚脸色又
阴沉下来。他闪电般伸出手,扣住月霜脉门,眉头立刻皱紧。

  后面的夙未央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策马前行。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从袖中
弹出一颗药丸。韩庚张手接住,讶异间,夙未央已经远去。……

  向北行进了十里,众人绕过一座山丘,一杆大旗突然出现在眼前。三丈高的
旗杆顶天而立,仿佛要刺破苍穹。黑色的旗帜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左武。

  旁边是两个带圈的红色小字:第一。

  暮色下,巨大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黑色的旗面与旗上血红的大字交相辉
映,无声中透出令人生畏的肃杀与威严。

  左武军第一军团与寻常军队布营完全不同,大旗之下就是帅帐,座落在一座
鱼脊状的山丘上,位于整个军营的最前方,周围看不到任何防护。这样的布置完
全是建立在对主帅的强大信心上,可以想像,这位左武卫大将军是如何自信。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立在帐下,向众人长揖为礼。

  「大将军麾下参军,文泽,见过太乙真宗诸位教御。」

  说着他挺起身,从容说道:「大将军在帐内恭候。军中简慢,还请诸位见谅。」

  「文参军客气。」

  诸人略一见礼,蔺采泉等四人随即前往帅帐,剩余的弟子由文泽安排歇息,
韩庚则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月霜离开。

  看到程宗扬一身的现代装束,文泽也是一愕。程宗扬连忙道:「我是个过路
商人,路遇劫匪,幸好被蔺真人收留。」

  「哦,」

  文泽拱手道:「幸会幸会。」

  他踌躇片刻,然后道:「还剩一顶帐篷,就请程兄委屈一夜吧。」

  程宗扬当然不奢望有星级宾馆住宿,能不睡在野地里已经是托福了,闻言连
声道谢。

  经过长年风沙洗礼,牛皮制成的帐篷已经显得陈旧,但捆扎仍十分用心,帐
篷内无床,只是铺着被褥,程宗扬没有心情多看,钻进帐篷就一头倒在铺盖上。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待了一个下午,却像一个月那样漫长,他这会儿早已疲
惫不堪,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就在程宗扬昏睡过去的时候,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白光从他身上流淌出来,
缓缓渗入身下生长着青草的沙土中。那些青草扎下帐篷时已经清除过,只留下沙
中的根茎。与他身上的白光一触,埋在沙里的草茎重新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抽出绿叶。

  程宗扬对身边的异状毫无所觉。下午所经历的一切在梦中重现,凶猛的半兽
人,坚毅如石的秦军,格斗搏杀……衣甲破碎的月霜,风姿绰约的卓云君,蔺采
泉、商乐轩……被射杀的段强……还有他,孤零零站在伏满尸体的战场中央,每
一口呼吸,都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第五章

  「程兄一场好睡。」

  帐外一声大笑使程宗扬惊醒过来。

  参军文泽踏步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摆在地上。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是夜间,如水的月光泄入帐内,洒下一片耀眼的
银霜。

  「咦?」

  看到程宗扬身边茂密的青草,文泽不禁露出讶异的目光。

  程宗扬也一片迷茫,他不记得自己是睡在草丛里,可这会儿席下的青草已经
有半尺深,几乎盖住了他的身体。愣了一会儿,程宗扬疑惑地问道:「草原上的
草都长这么快吗?」

  文泽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苦笑道:「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此处水脉有异吧。」

  文泽放开此事,笑道:「程兄一路远来,想必是劳累了。军中无酒,些许肴
饭,程兄慢用。」

  木制的托盘里只有一小碗粳米,却放了两大块煮过的肉块,另有一碗肉汤佐
餐。餐具是一支切肉的铜匕,一双木箸。程宗扬在飞机上只喝了两口咖啡,这会
儿正饿的难受,当下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饭肴入口,程宗扬觉得有些不对。粳米吃起来索然无味,分明是放了不知多
久的陈米。那两块肉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份量够足,却又粗又硬,而且一点
盐都没加,完全是白水煮出来的。

  文泽解释道:「程兄莫怪。我军出塞已三月有余,菜蔬稻米已经用尽。这点
粳米还是省下来的。连大将军平时也吃的白水马肉。」

  马肉?程宗扬还是头一次尝到马肉的滋味,这多半是一匹老马,味道有够难
吃的。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匕箸,「多谢文参军,我已经吃饱了。」

  文泽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拂衣在程宗扬面前跪坐下来,说道:「看程兄相
貌,也是六朝人士?」

  程宗扬心道:来了。大军在外征战,营中突然来个陌生人,作为参军,文泽
肯定要探明他的底细。

  程宗扬飞快地想着,把他给蔺采泉编的故事重新演绎一遍。文泽听得极为认
真,听说他是商人,问道:「程兄平常在何处经商?做的是什么生意?」

  程宗扬这会儿连一个地名也说不上来,只好含糊道:「在六朝内陆,过了大
雪山就是。」

  文泽含笑道:「程兄的服饰与我六朝多有不同,不知来自哪个部族?」

  程宗扬看看自己的衬衣,硬着头皮道:「阿玛尼。」

  文泽拧眉思索,阿玛尼?莫非是盘江以南的部族?

  程宗扬灵机一动,拉开背包,拿出皮夹,「这是我们贩卖的皮货。」

  文泽突然间目露精光,沉声道:「程兄的货物可否借我一观?」

  程宗扬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强烈,不就是一个皮夹吗?还是空的,一分钱都没
装──装了他也用不了啊。

  程宗扬把皮夹递过去,文泽却没理会,而是拿起他的背包,学着他的动作,
小心翼翼地把拉链拉开,合上,然后再次拉开。他重复开合着拉链,目光越来越
炽热。

  拉链!程宗扬明白过来,吸引文泽目光的不是那只皮夹,而是背包上的金属
拉链!

  在程宗扬那个世界,人类大规模使用拉链也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这种现代
人已经习以为常的物品,以其方便实用而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与原子能的应用一
起,被称为上世纪最重要的十大发明。

  看着文泽闪动的目光,程宗扬有种梦幻的感觉。一支古代军队的文职军官,
认真审视着一条二十一世纪生产的拉链,那感觉就像看到张飞吃麦当劳,杨贵妃
跳迪士高。

  「奇思妙想!巧夺天工!」

  文泽连声赞叹,「以铜为牙,对列为链,机关一动,链牙便即啮合。开闭自
如,天衣无缝!」

  他抬起眼,心悦诚服地说道:「程兄的制艺好生了得!」

  程宗扬一阵惭愧,在他的世界里,身边的拉链随时可见,但他从来都没有仔
细看过,对拉链的结构一无所知。而文泽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关键,这份眼力和敏
捷可比自己强多了。

  文泽仔细审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背包,「敢问程兄,此物是何名称?」

  程宗扬挠了挠头,「拉链。」

  「一尺需多少银铢?」

  银铢?程宗扬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一无所知,犹豫着比了两根手指。

  文泽苦笑道:「在下每月俸禄也不过五个银铢,一尺便需两个银铢,未免太
过昂贵。」

  程宗扬连忙道:「那就一个银铢好了。」

  文泽沉吟片刻,「既然如此,程兄能否卖给我五千条拉链,每条长两尺。另
外再提供三尺拉链一千条。」

  程宗扬对银铢的价值一无所知,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文兄,
一匹战马需要多少银铢?」

  文泽笑道:「程兄也作军马生意么?边塞之地,一匹战马不过十二银铢,贩
往内陆,可卖到五十银铢。」

  程宗扬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心里一阵狂跳,十二尺的拉链就能换一匹战马?

  这生意也太暴利了吧?他虽然不知道拉链的制造工艺,但成本绝对不过超过
一匹战马的百分之一,至少是一百倍的利润!

  一段名言出现在程宗扬的脑海中:一旦有适应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
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
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
险。

  这可是一百倍,百分之一万的利润!程宗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拉链,
真是没想到会平白无故被自己碰上这么一个大商机,但问题是,姑且不说自己赚
这些钱有没有意义,眼下又要如何采买原料?怎么制造生产?

  程宗扬道:「文兄为何需要这么多拉链?」

  文泽坦然道:「我军所用的铠甲多是皮甲,披挂甚是不便,如在腋下加一条
两尺长的拉链,披甲时就不需再行绑系。还有这些帐篷,一遇风雨用皮条缚紧也
难以遮挡,若有拉链便可密不透风。再则还有箭囊──」文泽话语忽然一顿,盯
着程宗扬的面孔,微笑道:「如果程兄是与六朝以外的人做生意……」

  文泽的神情让程宗扬背后一阵发寒,干笑道:「我也是六朝人士,怎么会和
外族交易,哈哈哈哈……」

  文泽莞尔笑道:「我也知道程兄不是这样的人。方才在帅账,蔺教御力赞程
兄,孤身一人对抗兽蛮丑类,卫护月霜小姐。若非天生侠义,怎能有此壮举。文
某多谢了。」

  说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误会已成,程宗扬厚起脸皮,也没有解释。他忍不住问道:「太乙真宗乃是
道家一流,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拜访出征在外的大将军呢?还有,这位王大将军为
何要称师帅?」

  文泽笑道:「程兄有所不知。大将军从军前的身份就是太乙真宗掌教,我军
中多是太乙门下弟子,大将军在军中亦师亦帅,故称师帅。」

  程宗扬还是不明白,「一派掌教怎么会做了将军?」

  文泽露出缅怀的神色,「这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当日北方真辽南侵,汉军连
战连败,天下耸动,幸好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一生所向无敌,从无败绩,
人称武穆王。真辽南侵,武穆王以一人之力整师北伐,大败北虏,临阵斩杀真辽
檀石大帅,使六朝转危为安。可惜宋主为群小所惑,连颁十二道金牌,勒命武穆
王撤军,以致功败垂成,未克全功。」

  说到此事,文泽也不禁扼腕叹息。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程宗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心问道:「你说的那个武
穆王是不是岳飞?」

  「岳飞?」

  文泽怔了一下,「武穆王姓岳,讳鹏举。以武穆为号,人称武穆王。」

  看来这个时空的历史跟自己知道的有一些偏差,仍是那个岳飞,只是鹏举的
字成了名,武穆的谥成了号。不过两个人的结局还是一样的。

  文泽又道:「武穆天王还宋未久,宋主便以莫须有之名,封诏入狱,使节未
至,武穆王突然暴死。天下群情汹涌,师帅时为太乙真宗掌教,与武穆王素善,
惊闻噩耗,一日一夜长驱千里,奔赴宋京临安,将武穆王遗剑插在王宫之前的叩
天石中,求请从军。宋主不得已,当日传书六朝,拜师帅为宋督国将军。天子随
即下旨,拜师帅为左武卫大将军。」

  原来王哲是这样从军的。难怪他一个道门掌教会做了朝中武将。不过这六朝
可真够乱的,怎么有宋主,还有天子?程宗扬知道如果自己真问出来,只怕这位
参军会把他当成白痴,只好含笑点头,装作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文泽道:「武穆王死后,真辽再度南侵。师帅单骑北上,聚六朝英豪,与真
辽军战于苦杀水。师帅当时修习九阳神功初成,以一人之力连斩真辽十余名将。

  从此我北武军第一军团称雄漠北,再无人敢与交锋。「

  九阳神功,好熟悉的功法啊。难道这个时空也有少林寺的僧侣?

  文泽没有在意他的神情,侃侃言道:「北疆既定,师帅上书天子,请驻节西
疆,左武军第一军团便迁至西部边塞,迄今已有十年。」

  程宗扬道:「军团留在这里,是跟兽蛮人交战吗?」

  文泽沉默片刻,徐徐道:「武穆天王昔日曾言,六朝根本之患,不在北而在
西。真辽虽强盛一时,不过疥癣之疾。大漠以西,土地极广,大国林立,颇有不
弱于六朝者。师帅因此驻节西疆。」

  说着文泽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

  「文兄想到了什么?」

  文泽也不隐瞒,「十年来,师帅遣人多方探问。西疆兽蛮人虽然勇悍,较之
我军仍有所不及。西部的大国,无过于波斯。但波斯距六朝边塞不啻万里之遥,
而且累年遣兵西进,无暇东顾。我等反覆商讨,不知督帅何有此言。」

  波斯?难道是那个倒霉的大流士?在程宗扬记忆的历史中,波斯帝国一直是
作为名将建立功业的踏脚石而存在的,在这个时代,他想不出波斯会对东方有什
么威胁。

  文泽道:「程兄这会儿可好了些?」

  程宗扬舒展了一下肢体,身体的疲倦已经不翼而飞,他精神一振,「已经好
多了。」

  文泽道:「方才在帅账,蔺教御力赞程兄,孤身一人对抗兽蛮丑类,卫护月
霜小姐。文某多谢了。」

  说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程宗扬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只不过是恰好遇到。如果真让我
跟那些半人半兽的家伙打,只怕它们一掌就把我拍死了。」

  文泽正容道:「程兄并非军人,面对那些兽蛮人仍能挺身而出,若非天生侠
义,怎能有此壮举。」

  他非要这样说,程宗扬也只好默认。管他的,总不是坏事吧。

  「程兄义举,我军上下无不感激。师帅吩咐,如果程兄休息好了,还请到帅
帐一叙,由师帅亲自道谢。」

  那个小美女面子还真大,救了她的命连主帅都要道谢。程宗扬对王哲这位掌
教兼大将军颇为好奇,当下也不客气,与文泽一同出了帐篷。……

  夜色下,军团的帅帐犹如踞虎。刚走到帐前,太乙真宗四名教御连袂而出。

  不知道他们与王哲谈了些什么,只见商乐轩一脸恼怒,他一手按着剑柄,一
手挥舞着说道:「掌教在军中已经十五年了,每年遣人请他回龙池掌理教柄,他
都不肯。我太乙真宗群龙无首,我请他指明某人代掌有何不可!」

  卓云君面露不悦,「掌教不肯指明,自然有他的道理。林师弟既然没来,商
教御何必咄咄逼人?」

  商乐轩大声道:「我如何咄咄逼人!林之澜在龙池作的那些事情你又不是不
知道!他再胡搞下去,将来置我等于何地?」

  蔺采泉仍是一团和气,说道:「为国为民,乃大义所在。掌教所为,自是我
辈楷模。但乐轩所言也有道理,这些年掌教弃龙池不居,教务无人掌管,已然纷
乱不堪。长此以往,对我太乙真宗多有不利啊。」

  夙未央仍是一言不发,月色下,他肩上那柄怪异的长剑宛如一条虬曲扭动的
飞龙,似乎随时都会破空飞去。

  文泽垂手立在一旁,面上毫无表情,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议论。等四人走远,
他才领着程宗扬进入帅帐。

  看来文泽说的物资不足确非虚言,连主帅的中军大帐也没有点蜡烛,而是燃
了几根松枝照明,帐内陈设简朴,只有一屏一案,地上几只古藤编织的蒲团,仍
不脱道家本色。

  一个身影立在木屏前,正审视壁上一幅巨大的地图。他的背影并不高大,但
程宗扬一踏入帐门,心神就被吸引过去。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全没注意到
文泽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开。

  王哲注视着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一直移到地图右下角。忽然他腰背
一挺,背影一瞬间变得雄伟起来,就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岭,散发出逼人
的气势,连松枝的火光也被压抑得黯淡下去。

  程宗扬喉咙发干,他感到自己就像面对着一轮烈日,虽然他没有转身,但自
己身体从里到外都被他看通看透。

  松枝的火焰微微一跳,光线重新变得明亮起来。那股逼人的气势缓缓消散,
立在地图前的背影转过身来。

  程宗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额头已经多了一层冷汗。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声
名赫赫的太乙真宗掌教,左武卫大将军,面容比蔺采泉年轻得多,颌下的长须漆
黑如墨,似乎不比韩庚大上许多。他背负双手,身形如岳峙渊渟,仿佛没有任何
风雨能够摧折。那双乌黑的眼睛目光沉静,神光内敛,显示出他的年纪绝非看上
去这么简单。

  与程宗扬想像中的道家掌教不同,这位身兼军职的将军多了另外一种气质。

  他身躯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钢刀。那是军人的气质,只有
无数次生死搏杀,经历过铁、火与鲜血的洗礼才有的坚硬如钢的气质。

  「你不是一名商人。」

  王哲道:「告诉我你的身份。」

  程宗扬吃力地咽了口吐沫。眼前这个人不是蔺采泉或者文泽,自己所编造的
故事只怕用不了一句,就会被当场揭穿。

  这是一个赌博。如果不能赢得王哲的信任,自己搞不好马上就有生命危险,
可如何让他相信自己呢?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良久,最后咬了咬牙,「你一定不会相信。」

  王哲负手而立,淡淡道:「说来听听吧。」

  程宗扬心一横,「当时我正出发前往某地,参加一场面试。在途中突然遇到
雷暴……」

  程宗扬把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诉了王哲,最后说道:「等我醒
过来,就看到半兽人和你的骑兵正搏斗。我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个
世界与我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

  程宗扬说完,不由一阵心虚。这番话真是鬼扯,连他这个当事人自己说起来
都觉得不是真的。可王哲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说在' 飞机' 上,」

  说到这个陌生的词语,王哲迟疑了一下,「遇到了紫色的雷电,又是什么样
的雷电?」

  程宗扬回想着说道:「很密,像蛛网一样。看起来感觉很远,又是像很近。

  一边旋转,一边不停发光……「

  王哲听得极为认真,程宗扬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难道那就是时空
之门?」

  段强说过,在他们生活的世界中有许多时空缝隙,与其他平行世界相通,它
们就像一道道不为人知的时空大门,穿过它就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王哲慢慢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时空之门。但你身上的生死根,却是我生平
仅见。」

  「生死根?」

  程宗扬敢发誓,自己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么个玩意儿。

  王哲抬起手指,远远一点,程宗扬右侧的太阳穴顿时传来一股暖意。

  「天地之气,杂然而流,遇生则生,遇煞则凶。生死根,就是能将死气化为
生机的异能。你是否发现过,你触摸过的植物会生长特别迅速?身上的伤口特别
容易愈合?」

  程宗扬猛然想起帐篷里的青草。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只剩下草根的青草就长
到齐膝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生死根?可他记得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并没有
这种特殊能力。自己养的花花草草,甚至比别人的死得更快。难道是穿越时那道
击中自己的闪电改变了一切?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化死气为生机,是不是意味着接触过死亡之后,那些
死亡气息会经过他身上的生死根,转化为生命所需要的机能?

  受过现代文明薰陶的程宗扬,本能地不相信这种神话。但想到穿越后所遇到
的能够化为雄狮的半兽人,徒手放出烈火的法术,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了。毕竟,
这不是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程宗扬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生死根有什么用?」

  王哲坦然道:「我不知道。」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程宗扬,「我只在典藉中见过生死根一词,里面语焉未详,
不过具有生死根的人,身上的阳气特别浓郁。你既然没有修习过聚炼真阳的法术,
阳气如此之浓,只可能是身藏生死的灵根。」

  原来是猜的。程宗扬一阵失望。旋即又想起蔺采泉遇到他时,露出奇怪的眼
神,那老家伙多半是看出来他身上散发的阳气,说不定还把他当成大高手,怪不
得会替他说好话。

  程宗扬仍不死心,「我身上又是生机又是阳气,是不是对人也有用?如果有
人受伤生病什么的,我把生机阳气传过去,他是不是就能恢复如初?」

  王哲道:「从道理而言,的确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王哲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如何将生机传给他人吗?」

  程宗扬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表情,王哲也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随即精神一振,终究遇到
了身怀生死根的人,总比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强上万倍。

  王哲温言道:「你既然在这里无亲无故,往后有何打算?」

  程宗扬一怔,接着大喜过望,「你相信我所说的了?」

  王哲道:「我只知道你说这番话时没有作伪,至于你所言是真是假……」

  说着,他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鹏鸟可以高飞万里,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许有一种鸟可
以在肚子里容纳数百人。对于王哲来说,那个世界有没有这种鸟并不重要,只要
他说的是真话就足够了。

  惊喜过后,程宗扬陷入沉默。

  有什么打算?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良久,程宗扬道:「我想回去。」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8-4-13 21: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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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穿越是段强的梦想,不是程宗扬的,从来都不是。

  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穿越,更没想过穿越之后要做些什么。

  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尤其是目睹了半兽人与人类的血腥搏杀之后,程宗扬
只想回去,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也许虚伪,也许沉闷,甚至连
激情也是廉价的,但至少那是自己所熟悉的。

  王哲淡淡道:「如果你回不去呢?」

  程宗扬冲动地说道:「那我就想办法回去!」

  「那么在你想出办法之前呢?在这之前,你总是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王哲道:「你想过怎么生活没有?」

  程宗扬陷入沉思。

  在这个世界生活?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究竟能做什么呢?程宗扬问自己。

  作为一个英文系的毕业生,他所学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毫无用途。这个世界别
说英国了,有没有欧洲都是个问题。

  那么他还能做什么?

  卖拉链赚钱?用自己拥有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成为富商?

  学会引导真阳的方法,利用自己的天赋做一个名医?

  学会传说中的绝世神功,当上武林霸主?

  这些都可以,但也都蕴藏着巨大的风险,如果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在有
成就之前,可能就已经横死街头,自己过去想要的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并不是
在这种世界……「敢问师帅,这世上最有权势是谁?」

  王哲淡淡道:「自然是当今天子。」

  当皇帝吗?程宗扬冲动了一下,立刻又想起皇帝并不是个好活。秦始皇横扫
六国,人称千古一帝,结果在出差的路上累死了。不分昼夜地加班,没有节假日,
没有薪水,整天给别人发钱,偶尔娱个乐,还有一班该死的职员死死盯着,更重
要的是完全没有升职的机会。

  程宗扬又问:「最自在的人呢?」

  王哲思索片刻,慢慢道:「也许是僧人了。斩断俗缘,六根清静,如山间野
花,自开自落,不为尘世所累。」

  听出他声音中微微的叹息,程宗扬不由一怔,我没有听错吧?一个道家宗派
的掌教居然在羡慕和尚?不过和尚可不是他想做的,什么山间野花自开自落,听
着就让人泄气。

  程宗扬琢磨半天,然后问:「有没有那么一种行业,可以有花不完的钱,享
不完的福,而且还不用做事?」

  王哲莞尔笑道:「你说的是神仙吗?如果你知道怎么当神仙,记得一定要告
诉我。」

  程宗扬只有苦笑。

  王哲望着他,忽然道:「你想从军吗?」

  程宗扬立刻答道:「不。我不想。」

  穿越到这个世界当个大头兵?整天喝白水,吃陈米,啃马肉,随时都可能被
半兽人咬死……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王哲缓缓道:「我有一个亲人,身怀不治之症,也找过许多名医,但一直没
能治愈。也许,你身上的生死根可以帮上忙。希望你能在军中留一段时间,让我
寻找出引导真阳的方法。」

  作一只小白鼠吗?程宗扬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但看到王哲殷切的眼神,他
又犹豫了。能让这样一个非凡人物出言恳请,可以想像这件事对王哲的重要性。

  他完全有能力把自己强行扣押在军营中,但还是选择了征询他的意见,这份
坦然让程宗扬很钦佩。

  答应他吗?如果王哲一直都没找到引导真阳的方法呢?

  程宗扬犹豫半晌,然后道:「这件事很重要,能不能给我两天时间,让我仔
细想一想?」

  「可以。」

  王哲一口答应。

  程宗扬正要离开,王哲又叫住他,郑重说道:「你身上的生死根事关重大,
轻易不要泄漏。」……

  离开帅帐已经是深夜。程宗扬惊讶地表现,头顶的星空居然如此明亮。银河
由南向北横贯整个天空,就像一条璀璨的星河在头顶流淌。而月光也毫不逊色,
丝毫没有曹孟德所说「月明星稀」的景况,而是星月齐辉,数不清的星光与明月
一起,将草原映得一片明亮。

  程宗扬刚睡了一觉,精神正旺,看到这样的美景,他舍不得再回到那个狭小
的帐篷里,索性爬到山丘高处,观览草原的夜色。

  空气像水一样清凉,沁人心脾。无边的青草在夜风中缓缓摇荡,月色与星光
像水滴一样凝聚在青草的叶尖,随风闪动,宛如一片用无数珍珠汇集成的潮水,
明亮而且鲜活。

  程宗扬在草地上躺下,尽力伸展四肢,感受着夜风从身上拂过的舒软感觉。

  整具身体仿佛与身下的草原融为一体,向天地尽头远远延伸开去。无数繁星
映衬下的夜幕,仿佛嵌满华美宝石的天鹅绒,柔软地盖在身上。天空与大地离得
如此之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掬起银河中微凉的星尘,听到它们碰撞时水晶般悦
耳的轻响。

  程宗扬沉醉在这美不胜收的无边夜景中,纷乱的心绪变得恬静,呼吸渐渐柔
和。整个人就像一颗酿在酒中的浆果,不熟透,不醒来。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就在程宗扬醉心于这个陌生时空的美景时,一
个人影风一样掠过静寂的草原,黑色的背影透出浓浓的杀机。

  山丘下背风的坳处,有一顶小小的帐篷。军团的士卒大多八到十人一帐,而
这座帐篷只住了一个人。因为这顶帐篷的主人是一个少女。

  下午的战斗中,月霜肋骨断了两根。王哲虽然没说什么,但韩庚整个晚上都
阴沉着脸,一回军营,就下令收走了她的马匹和武器。

  月霜大为不满,「我也是第一军团的士兵,为什么我就不能上战场?我的剑
术虽然不好,但半兽人的勇士也斗不过我!」

  韩庚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闭嘴!」

  月霜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哽咽道:「我知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嫌
我拖了你们的后腿,这种事……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韩庚顿时慌了手脚,压低声音道:「不许
哭!师帅是怕你出什么意外,战场间生死悬于一线,刀箭无眼,万一伤了你,我
们后悔都来不及。」

  「不让我上战场,要我还有什么用?」

  韩庚道:「只要你伤势痊愈,莫说上战场,就是你独领一军,师帅也必定允
可。」

  月霜惊喜地扬起脸,「真的!」

  韩庚肃容道:「先养好伤再说。」

  月霜脸色又垮了下来,「可我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韩庚沉默片刻,将那粒药丸递给月霜,「夙教御为你炼制的。可以激发体内
真阳,驱除寒气,你先留着,待治好外伤再行服用。」

  月霜接过药丸,「韩师哥,谢谢你。」

  韩庚心里微叹一声。自从月霜当年被人重掌击伤后,入体寒毒始终驱除不去,
这十余年来,她名药奇方不知吃过多少,寒毒之伤仅能压制,不能根治,也亏得
太乙真宗势力雄厚,夙教御等人寻遍天下,各种名贵药物源源送来,师帅更不惜
损耗真元,续上她断裂的经脉,才保住她一条小命。也因此师帅丧失了将九阳神
功全功的可能,十余年来停留在第八阳境界,再无寸进。

  这些都是月霜所不知道的。上阵杀敌,都是他们这些男儿的事情,只要她能
一生平安就足够了。

  临走时,韩庚又想起一事,「对了。师帅要我告诉你,下午救你的那个年轻
人也在军中,明日找个机会,你该向他当面道谢。」

  一想起程宗扬那不要脸的一捏,月霜就恨得牙痒。那个无耻之徒!月霜恨不
得一剑刺死他!

  韩庚走后,月霜小心地解开衣服。

  折断的肋骨已经被重新接好,放上固定的木板,用绷带缠紧。活动时还有些
隐隐作痛,但比她预想的要好了很多。至于内伤呕血,她早就习惯了,多一口也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一处,是乳侧的抓伤,那个混蛋就是抓住她受伤的部位,下流地揉捏。

  还要向他道谢!月霜愤愤地想着。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粉嫩的乳房上竟
然完好如初,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色印痕,竟然已经愈合了。

  月霜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记得兽蛮人的利爪像刀锋一样穿透自己的皮甲,撕
开肌肤,衣甲都溅上血迹,怎么会短短两个时辰,就痊愈了呢?

  月霜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再想了。她掩好胸乳,和衣躺在铺上,思索着明
天要向师帅再要一把佩剑,或者是天策营配备的大刀也不错。

  半梦半醒间,一声细微的异响惊动了月霜。她从小在这支大汉最精锐的军团
长大,对危险的警觉远比常人敏感。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一边睁大眼睛。

  一截刀尖刺穿牛皮制成的帐篷,向下缓缓划开。穿着黑衣的刺客屏住呼吸,
一点一点割破皮帐,然后挑开帐篷。

  手腕刚递寸许,突然一阵剧痛,长刀脱手飞出。

  月霜一掌劈住他的手腕,击飞长刀,顺势一拉,扣住他的脉门,然后侧过身
子,左臂弯屈,斜肘击出,重重打在那刺客胸腹处。

  那刺客一时大意,以为月霜重伤在身,猝不及防下失了先机。他硬生生挨了
月霜一肘,然后斜身挤入帐篷,与月霜近身缠斗。

  帐篷结实的牛皮在劲风激荡下不住鼓荡。月霜终究是有伤在身,打斗中,刚
接好的肋骨再次断裂,痛得她额头冒出冷汗。

  那刺客招术阴狠,看出月霜伤势未愈,一连数招都攻往她的胸腹,然后突然
身体一扭,一记鞭腿甩在月霜肋下。

  月霜固定在胸侧的木板顿时碎裂,她踉跄着退后几步,心中大恨,若不是自
己受长年内伤所害,丹田如冰如霜,力量发挥不出,这种程度的刺客怎会把自己
逼得如此窘迫?

  气恼之下,退势不止,月霜撞在帐门上。用皮条束紧的门帘被撞得分开,露
出一张可恶的面孔。

  程宗扬尴尬地摇了摇手,「嗨。」

  草原上月光如洗,那家伙还非要穿一身黑衣,程宗扬想看不见都难。他倒没
意识到这是刺客,只是一时好奇,就跟了过来。没想到正遇到这小美女第二次被
人击飞。

  那刺客见行迹已露,弯腰从靴中拔出一柄匕首,猱身上前。

  月霜的第一反应是退,而程宗扬看到刺客来势狠恶,也想逃开,两人靠得又
近,慌乱之下撞在一起,在地上跌成了一团。

  「你找死啊!」

  月霜又跌在程宗扬怀里,被他一手搂住小腹,还往下碰去,登时怒火中烧,
眼见敌人匕首刺来,慌忙之下不及闪躲,便想推他出去挡匕首,再图反击,哪知
道一股温热暖流,莫名在小腹生出,瞬息之间,丹田中久驱不去的寒毒,居然消
失了小半,真气得以流转,行走半身。

  这情形只在梦中发生过,月霜又惊又喜,先是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然后长
发一甩,右手从发中捻出一枚细针,屈指弹出。

  细小的银针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银光一闪,没入刺客眼中。刺客痛
吼一声,捂住左眼,鲜血从指缝间淌出。

  刺客嘶声道:「弹指神锋!小贱人果然是岳家余孽!」

  他恶狠狠拔下眼中的银针,然后猛扑过来,闪动着蓝色光泽的匕首犹如毒蛇
的尖牙,刺向月霜心口。

  月霜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弹指神锋耗损真元甚钜,刚才一度流转的真气又消
失不见,丹田冰寒如故,她只勉强坐起少许,又虚弱地伏倒。程宗扬见势不妙,
一把拽住月霜的肩膀,把她往帐外拖去。

  就在此时,一股雄浑的劲气从帐篷右侧袭来,坚韧的牛皮应声碎裂,像一群
蝴蝶四散飞开。

  韩庚一掌拍碎皮帐,强横的掌力将刺客震得往侧方飞去。这时文泽与营中士
卒已纷纷赶来。韩庚袍袖一挥,大步踏入倾颓的帐篷,沉声道:「留活口。」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从帐篷另外一侧透入,带着一抹流转无定的寒光穿透了
刺客的咽喉,从他颌下露出寸许锋芒。

  无定剑。太乙真宗六把名剑中最锋利的一把。

  韩庚停下脚步,冷冷道:「商师叔。」

  长剑退出,「锵」的一声,没入鞘中。接着商乐轩高大的身影从帐后出现。

  「私闯军营,妄图行刺,死有余辜。」

  韩庚盯着他,然后冷冰冰道:「多谢师叔援手。」

  然后喝道:「来人!将尸体拖下去,查出刺客身份!」

  帐后一声叹息,又一人从帐后走出。蔺采泉意态萧索地说道:「不用看了。

  他是太乙真宗门下,随我等一同来的。「

  韩庚剑眉一挑,正待询问,夙未央与卓云君并肩走出。卓云君一剑挑开刺客
蒙面的黑巾,含怒道:「果然是他!」

  韩庚森然道:「既然是我太乙真宗门下,为何敢来军团行刺?」

  蔺采泉叹道:「你有所不知。掌教征伐在外,龙池无人掌理。虽然还有六位
教御,但互不统属。这些年颇有一些江湖不齿的人物进入我教,于我太乙真宗声
誉大有影响。」

  韩庚道:「他是谁的门下?」

  蔺采泉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林之澜!」

  卓云君粉面涨红,怒道:「林师弟怎么如此大意!连这等歹人也收入门内!」

  他们在场中争吵,程宗扬却觉得情形越来越不对了。月霜的肩头像冰一样寒
冷,透出丝丝寒意,她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白霜,身体隐隐颤抖,忽然樱唇一张,
吐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掉在草地上,竟然「叮叮」作响,却是几块凝结的寒冰。

  「喂喂!」

  程宗扬指着凝成冰块的鲜血,急切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她吐冰了!」

  ……

  月霜已经陷入昏迷,脸色雪白。即使覆盖着厚厚的毛皮,身上仍不断有寒气
透出。

  文泽把最后一张毛皮盖在月霜身上,然后坐下来,将树枝加入火盆。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她怎么了?」

  文泽沉默片刻,然后道:「小姐幼时被高手打伤,伤势一直未愈。她体内寒
毒郁结,一旦发作就会冰寒刺骨,只有靠修练九阳神功才能保住性命。」

  这情形听来竟是如此熟悉,程宗扬挠了挠头,小心问道:「月霜小姐受的伤
是不是……该不会真是玄冥神掌吧?」

  文泽一脸讶然,像是从未听过,奇道:「什么玄冥神掌?你曾见过类似这样
的伤势?」

  程宗扬叹了口气,道:「这个……我有个姓张的朋友,也受过类似的伤,好
不容易才治好。」

  文泽又惊又喜,「他是如何治好的?」

  程宗扬摇头道:「他先是被人打下山崖,结果从猿猴肚子里得到一卷神功秘
笈,对着修炼一番,大概练了三五年的时间,伤就自己好了。」

  文泽皱眉道:「掉下山崖而不死,还从猿猴肚子里得到秘笈,这种事太荒唐
了,请恕我不能相信。」

  这一次,程宗扬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说对了,我也不信。」

  文泽犹豫片刻,终究是不放心,又问道:「你那位姓张的朋友,练的是什么
功?」

  不就是月霜正练着的吗。

  程宗扬咳了一声,「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文泽看了看昏迷的月霜,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程宗扬心里却转着另一个念头。刚才刺客喊说「岳家余孽」这月霜是武穆王
岳鹏举的后人?难怪王哲和军中上下这么小心。要暗害她的人,该不会是宋高宗
和秦桧吧?……

  清晨,程宗扬懒洋洋坐在山坡上,无聊地咬着一根草茎。

  昨晚的刺杀似乎没有发生过,破碎的帐篷被移走,重新换了一顶,那名刺客
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前来拜见掌教的使者中混入刺客,让太乙真宗上下大丢颜面。蔺采泉下令,
所有弟子都留在帐内,不许往军营中乱走。

  这条禁令与程宗扬无关,做为异世界的来客,他过得十分悠闲。王哲的帅帐
灯火彻夜未熄,显然在忙着大事,无暇找他推究生死根的用法。

  昨天的战斗只有一个步兵方阵,程宗扬原以为这支军团人数不是太多,但此
时真正看到大军的营帐,程宗扬才发现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

  左武军第一军团分成三个大营,品字形排列。首当其冲的就是天武营,那些
使用七米长矛的步卒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依然沉默,显示出让程宗扬无法理解的,
岩石般意志。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军人。程宗扬可以想像,只要王哲一声令下,这
些汉子就会义无返顾地冲向目标,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另外两个大营相隔较远,一时间无法看清,程宗扬计算了一下,仅天武一营
的帐篷就超过四百顶,士卒数量超过三千,照这样计算,整个军团接近一万人。

  以昨天天武军一个方阵表现出的战斗力,这样一支军队在整个草原上可以说
全无敌手。那些缺乏组织的半兽人,数量即使再多也不足为惧。

  程宗扬暗忖,打完那些半兽人,军团就该班师了吧?对于自己所置身的这个
世界,他很好奇,那是个什么的国度?自己所知的历史中,六朝金粉,可以说是
千载风流,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六朝,与自己所知的历史有多少之处?

  「程兄!」

  一身文士打扮的参军文泽利落地攀上山丘,看他矫健的身手,比自己可强得
多了。

  程宗扬对这个参谋人物很有好感,道:「文参军,怎么有空到这里?」

  文泽笑道:「正是来寻程兄讨教。」

  程宗扬觉得奇怪,自己又没打过仗,他能讨教什么?

  文泽立定脚步,挥手道:「程兄看我军阵容如何?」

  程宗扬由衷说道:「很强。」

  可射三百米的秦弩,长达七米的重矛,还有这些钢铁般的汉子。程宗扬想像
不出,冷兵器时代是否还有比他们更强的军队。

  文泽道:「我军出师以来,三个月内,跋涉五千余里,与兽蛮人交锋四十余
战。斩杀无算。方才兽人酋长遣来使者,明日与我军决战。据我估算,兽蛮人能
够上阵的战士已不足两千,我军一战可定。」

  「听来是好消息啊。」

  文泽笑道:「程兄说得不错。师帅最担心的是这些兽蛮人四散逃奔,追剿不
易。今日他们主动决战,我军正求之不得。兽蛮人为患西疆多年,如今正是清除
那些兽类的良机。」

  说了半天,程宗扬还没听出来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不禁问道:「文参军找我
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

  文泽道:「昨日程兄拿出的拉链,我反覆想了许久,不知道程兄能不能做得
更大一些?」

  更大一些?「要多大?」

  文泽解释道:「我们左武第一军团虽以野战见长,但最为擅长的还是城战。

  我军多是步卒,在旷野中遇到大批战骑围攻,往往多有损伤。看到程兄的拉
链,文某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不知道这拉链能不能做得更大一次,以黄铜为牙链,
镔铁为机括,将宽高一丈厚三寸的板障连接在一起。「

  程宗扬听得目瞪口呆,他要用拉链做城墙?

  文泽自顾自说道:「……如此一来,搭建一座木制城塞只需半个时辰,而勾
结之紧密,更胜于掘土立木排列成的栅墙。」

  程宗扬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果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如此疯狂的主
意都能想得出来,不知道算过成本没有?

  程宗扬决定帮文泽一把,「用拉链连接城墙,拉链至少要比一尺的普通拉链
大一百倍。这样算来,一条就需要一百个银铢。如果你要造的木城长一百丈,单
是拉链就需一万银铢。」

  一万银铢,那就是将近一千匹战马,做成木城,还不如配备一千骑兵!

  文泽显是没想到这点,面色微变,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条马鞭就带着风声呼
啸而至。

  「无耻!」

                第七章

  「啪!」

  的一声脆响,程宗扬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火辣的痛楚从鼻梁一直延伸到耳后,程宗扬一下被打傻了,捂着脸痛得双眼
含泪。

  月霜杏目圆睁,俏脸上满是怒火,手里握着皮鞭,气得肩膀都在颤抖,「你
这个该死的奸商!身为六朝子民,你不上阵杀敌,为国出力,还趁火打劫!」

  好心劝解却惹来这一鞭,程宗扬爬起来,伸手一摸,掌上都是鲜血,怒由心
起,吼道:「你为什么打我?」

  月霜寸步不让,「你这种小人本就该打!」

  「我什么地方是小人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听师帅说了,他邀你入伍从军,你一口拒绝了。

  危难关头,你一个男人,不从军杀敌,反而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拿国家大
事当买卖,就是该打!「

  听月霜这样说,程宗扬只感到哭笑不得,国家兴亡,确实匹夫有责,但自己
只是一个意外穿越的不速之客,这个国家并不是自己的国家,非生于斯、非长于
斯,要自己去扛什么兴亡之责,真是莫名奇妙。

  问题是,月霜怒气冲冲,这些话说出来她一定不能理解,程宗扬可不相信除
了王哲,还有人会相信自己的离奇遭遇,无奈之下,只能用别的方法解释。

  「军人的责任是打仗,商人的工作就是赚钱,如果你觉得保家卫国是你的责
任,那我赚我应得的份,又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我有逼着你们买东西吗?觉得贵
了,大可以不买啊。」

  「你!」

  听到程宗扬的话,月霜更为恚怒,举手又是一鞭。程宗扬这次学乖了,她手
一动,就急忙闪到一边。

  文泽连忙拦住月霜,「程兄是军中客人,虽然志向不同,也不能挥鞭相向。

  若是师帅知晓,必然会有所责备。「

  「败类!」

  月霜恨恨收起马鞭,一跺脚,转身离开。

  文泽扶起程宗扬,「程兄没事吧?」

  程宗扬脸上挨这一鞭着实不轻,若非月霜伤后无力,大概不会只是破点皮而
已,连肉都要被抽掉一大块。

  无缘无故挨了一鞭,程宗扬一肚子的冤枉气,没再搭理连连告罪的文泽,迳
自回到自己的帐篷。

  摸了摸脸庞,受伤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像火烧一样霍霍作痛。居然打在脸
上!真是没教养啊,不知道打人不打脸?程宗扬心有余悸地想,如果这一鞭再上
移一点,抽到眼睛,恐怕眼睛就废了。

  想起月霜鄙夷的神态,程宗扬就满腔怒火。即使自己真是这个世界的人,真
是六朝子民,刚才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需要被这样抽一鞭了?这个女人虽然漂
亮,却有暴力倾向,真是要不得。

  这地方是不能待了。再待下去,那个正义女神总有一天会拿刀逼着自己上阵
杀敌,说不定还会背后来一刀,给自己一个为国成仁的机会。

  往哪里去呢?程宗扬双手枕在脑后,拧眉思索。

  自己对这个世界仅有的认识,就是这里是草原,东南方向是大雪山,过了大
雪山,就进入六朝内陆。文泽说,他们出塞已经有三个月,如果除去战斗和驻营
的时间,这里离六朝内陆至少有一个月的路程。

  程宗扬不禁开始怀念段强,那家伙好歹还混过野外生存的训练班,自己在草
原走上三天就可能饿死,看来只有等军团班师,回到内陆再想办法了。

  想到段强,跟着就想到紫玫,自己在飞机上离奇失踪,穿越到这里来,那场
面试自然是泡汤了,不晓得紫玫找不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这辈
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心中一痛,程宗扬情绪大坏,士卒送来的午饭也没有吃,一个人倒在铺上蒙
头大睡。中间文泽来过一趟,以为程宗扬睡得正熟,也没有打扰他。

  天色将暮,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程道友在否?」

  程宗扬一下子坐了起来。是蔺采泉。太乙真宗四位教御中,商乐轩眼高于顶,
夙未央沉默寡言,那个卓云君干脆就当他不存在,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相比
之下,还是这位笑容可掬的蔺采泉看起来顺眼些。

  程宗扬在脸上摸了一把,那道鞭痕已经淡若无存。他心里一动,看来王哲所
言非虚,自己身上可能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程宗扬拉开帐门,「蔺教御请进。」

  蔺采泉含笑道:「打搅了。」

  然后躬身进入帐内。

  帐内狭小,蔺采泉随意坐在铺上,目光左右一扫,笑道:「文泽办事仓促,
这里的青草也未除去,小兄弟睡得惯吗?」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有这些草作垫子,比在沙土上舒服多了。」

  蔺采泉含笑看着他,过了会儿才道:「小兄弟身上真阳之浓,是蔺某生平仅
见。不知道小兄弟修炼的是哪种功法?」

  程宗扬虽然不知道他的来意,但当日王哲交待过,生死根的秘密轻易不能泄
漏,于是只好装傻,「阳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因为我是童男子
吧。」

  这个程宗扬没有撒谎,至少穿越之后,他还是童男。

  蔺采泉大笑摇头,「所谓童子之身阳气浓郁,不过是愚人妄传而已。生生谓
之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相济,才是道法真谛。」

  原来还有这一说,看来童子功都是骗人的。程宗扬为难地说:「可我真的没
练过什么功法。」

  蔺采泉徐徐道:「知道蔺某为何对小兄弟另眼相看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知道反正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帅。

  蔺采泉道:「因为你本该是个死人。」

  程宗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自己穿越的时候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
个魂魄?程宗扬身体一动,看到自己的影子才松了口气,这老家伙,真是吓死人
不偿命。

  「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吗?」

  「小兄弟可知真阳外溢,只有何种情形才会发生?」

  蔺采泉不等他回答,便说道:「其一,散功。体内真阳一旦散尽,轻则沦为
废人,重则丧命。其二,羽化。命之将终,真阳流散,形之于外。」

  经过蔺采泉的解说,程宗扬才知道真阳是通过经脉丹田的气息,运转聚炼而
成,与人体的真元相合为一。不懂修炼之道的人,可能有些先天气血旺盛,阳气
充沛,但根本不可能炼聚出真阳。

  而炼气之法,首先就是用丹田蕴集真阳,根本不可能出现自己这种真阳在毫
无察觉的情况下,流出体外的情形。所以蔺采泉一见到他,就大为惊讶。除去散
功和羽化,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程宗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他传功,以至于
真阳未能与他体内的真元融合而流逝。

  「这就好比有金铢万贯,小兄弟却不知使用之法,更不知藏储之道,让这万
贯金铢平白流失。」

  「真有这么好吗?」

  程宗扬有些不确定地说。蔺采泉这番话,让他也有些心动。

  蔺采泉轻拂袍袖,淡淡道:「小兄弟可愿入我太乙真宗门内,研习道门秘法
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什么秘法?」

  蔺采泉扬手一招,掌心现出一只旋转的太极图,然后依次生出金、木、水、
火、土诸种异相,流转不定。

  「这是五行诀。」

  蔺采泉道:「我太乙真宗乃道门第一大宗派,秘法包罗万象,举凡导引、布
气、云篆、定观、六甲、飞升、守一、存神、五遁、九守、六气、七神、坐忘、
辟谷、吐纳、胎息、炼形、炼气、炼丹、圣胎、点化……无一不有。」

  他一口气说了二十余种道门秘法,程宗扬听得耳花缭乱,辟谷、吐纳、炼丹
这些他听说过,可云篆、定观、炼形、圣胎这些是什么?

  蔺采泉屈指一弹,一点火光从太极图中射出,凭空而悬,仿佛一点飘摇的烛
火,接着他手指一点,那点火光被拉成一条细细的火线,灵蛇般一闪,从一片草
叶中间穿过,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

  程宗扬连声叫好,赞叹不已,心里却暗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家伙
既然这么卖力,肯定有所图谋。

  蔺采泉合起手掌,收起五行诀,微笑道:「可愿入我太乙真宗门下么?」

  「能学到这些秘法当然好啊。」

  程宗扬一脸向往地说。

  蔺采泉捻须笑道:「既然如此,两日后我等返回龙池,小兄弟便与我等同行
吧。」

  程宗扬露出为难的表情,「可王大将军要我在军中留一段时间。只怕要过段
时日才行。不知道会不会有些晚?」

  蔺采泉微微一愕,然后道:「不妨。只要小兄弟回到内陆,随时都可入我太
乙真宗,」

  「那好。」

  程宗扬痛快地答道,「但不知该怎样跟教御联系?」

  蔺采泉道:「六朝诸州都有我太乙真宗分观,你只要拿出这面玉佩,就可与
我联系。」

  说着他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程宗扬。

  程宗扬接过玉佩,只见那玉佩质地莹润,制作精细,更为奇异的是玉料本身
半黑半白,形成一只天然的太极图。

  程宗扬握住玉佩,笑呵呵道:「多谢蔺教御了。」

  蔺采泉起身道:「小兄弟资质非凡,入我太乙真宗门下,定然前途无量。蔺
某就在龙池恭候大驾。告辞。」……

  程宗扬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看着,然后把它塞在皮夹里,放进背包。

  蔺采泉极力游说他加入太乙真宗,不用说,肯定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的真阳。

  程宗扬不明白的是,自己身上的真阳是哪里来的?如果自己身上的生死根能
够源源不绝地散发出真阳,那不意味着自己不用修炼就能成为这个世界的大高手
吗?

  程宗扬知道这不可能。至少他学过物质守衡定律,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无中
生有的。包括蔺采泉方才施展的五行诀。只不过那些物质转换是通过道门秘法而
实现的,自己还无法了解。

  眼下除了从军,自己又有了一个选择:太乙真宗。对此,程宗扬还拿不定主
意。道门秘法他有一点兴趣,说不定法术练得强了,能自己找方法穿梭时空回去,
但从眼前的现实面来说,当道士似乎不比当和尚强多少。

  入夜时分,一名士卒拿来晚餐,程宗扬一边吃,一边怀念台北的夜市牛排。

  这没油没醋,没盐没料,没滋没味的白水马肉,一顿就让人倒足了胃口。

  费力地啃了几口,程宗扬扔下马肉,一个人到帐外透透气。他住的帐篷不仅
远离军营,也远离太乙真宗等人的住处,毕竟他还是个陌生人,文泽给他选择的
住处独自设在坡下,背靠山丘。

  头顶的星汉灿烂依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程宗扬仍然被浩翰的星空
所震撼,他扬着头,出神地望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星群,一时间浑然忘却自己身
在何方。

  难怪古人说到星汉经天,都有着莫大的敬意。在这样的星空下,任何人都会
体会到自己的邈小与生命的短暂。程宗扬无法辨识,在这无边的群星中,是否有
一颗属于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正当程宗扬浮想联翩,看得出神,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程宗扬转过身,只见一身戎装的月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穿着黑色的软皮
轻甲,没有戴盔,乌亮的秀发像男子一样挽成椎髻,用皮条扎紧,与军团里的秦
军士卒打扮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白玉般的脸颊冷冰冰的,让程宗扬本能地嗅到一
丝危险的气息。

  周围再没有第二顶帐篷,这小美女肯定不是路过。半夜三更来找自己,总不
会是来道谢的吧?程宗扬悄悄朝山丘顶上的帅帐瞥了一眼,估算着如果自己大声
喊叫,王哲会不会听到。

  说起来似乎很没面子,但见识过月霜单剑与半兽人硬撼的情形,程宗扬一点
都不认为自己拥有维护男子汉尊严的能力。按照最乐观的估计,月霜一只手也能
打他两个。

  「月姑娘,」

  程宗扬稳住心神,尽量不卑不亢地说道:「是找我吗?」

  月霜打量着他,眼中轻蔑的神态根本就没打算掩饰。

  程宗扬心头怒火猛然升起,这死丫头,也欺人太甚了吧!

  月霜冷冷道:「一个没练过功的小人,你身上的真阳从哪里来的?」

  程宗扬这会儿心里已经明镜似的,王哲所说的那个身怀不治之症的亲人,就
是眼前这个少女。按照文泽的说法,她幼时被人用酷似玄冥神掌的掌法打伤,阴
寒之气在体内郁结,一直无法痊愈,发作时血液都会凝结如冰,几乎随时都可能
丧命。

  既然想来找自己帮忙,还一脸欠扁的样子,惹恼了自己,立刻就跟蔺老头走,
让你一辈子都治不好!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捡来的!」

  月霜已经恢复许多,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丝毫看不出身怀绝症的样子。她冷
冷一笑,「那就好。」

  说着她纤指轻抬,程宗扬明明看到她手指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
忽然一麻,接着是腰腹、肩膀、腿膝……月霜手指像舞蹈一样,在他身上一连点
了十余下,等她停下手,程宗扬身上已经多了十余条不同的力道,或轻或重,却
都正点在气血运行的关键部位,身体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缚住,站立不稳地朝后
倒去。

  月霜抓起程宗扬的腰带,像拎一个还没长牙的婴儿般,把他拎进帐篷,随手
往地上一扔。

  月霜冷冷道:「既然是捡来的,那就是不义之财。」

  程宗扬舌头还勉强能动,说话却不怎么利落,声音更小得像蚊鸣一样,「死
丫头,放开我!」

  月霜盘膝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卷白布。布里卷着一把细若手指的尖刀,一包
伤药,还有一颗土黄色的药丸。月霜拿起尖刀,盯着程宗扬道:「既然不是你的
东西,就该交了出来,给有资格支配的人!」

  看到尖刀酷似手术刀的利刃,程宗扬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你……你要做什
么?」

  月霜显然很看不起他胆怯的模样,她毫不避讳地扯开程宗扬的衬衣,一脸鄙
夷地说道:「你还是男人吗?我只不过要在你心头取一点血,又不是要杀你。」

  月霜说得轻松,程宗扬浑身的汗毛却都竖了起来。取心头之血啊,要在他心
脏上划一刀!这丫头疯了!程宗扬不相信月霜具备心脏外科医生的一般资质,这
一刀下去,她痛快了,自己这条命可就完了。

  「停!」

  程宗扬面如土色地喝道:「有话好好说──你、你要真阳做什么?」

  「生死根具天地异能,夺造化之功,乃是上苍赐与的珍贵之物,合该扭转干
坤,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岂能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

  「我这种人……」

  程宗扬脾气再好,也不禁无名火起,怒道:「我这种人怎么了?当兵打仗是
人,做生意的就不是人么?你这是哪门的歪理!」

  忽然想到一件事,冷笑:「说得这么好听,你心里真正想的,其实是为了治
疗你自己的伤吧?这种动机是有多高尚?」

  他这几句话是抱着「老子豁出去」的觉悟说的,本以为刺中了她的痛处,恼
羞成怒之下,肯定要变成一头狰狞可怕的母老虎;岂料月霜却只是冷冷一笑,语
带轻蔑,淡淡的说:「取出真阳之后,自是交给师帅裁断。他若是要拿来给我治
伤,也必是因为这样做,能拯救最多的苍生,不负生死根的玄奥奇妙。」

  「你这个疯子!」

  月霜霍然抬头,秀发抛散若旌旗迎风,雪白俏丽的瓜子脸上英气凛凛,竟无
一丝心虚,清叱道:「疯子?你这种小人,什么都不晓得,就给我闭嘴!你怎么
会懂我的心情?明明我有能力上阵杀敌的,却只能被放在大后方,受人保护,看
着我的战友在我身边一个个倒下,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这样,我本来可以保护
他们的……」

  月霜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话吼出来,程宗扬听得都呆住了,月霜看见他的样
子,也察觉到自己失控,神色转冷,淡淡道:「真阳于你无用,我治好了伤,能
上阵多杀几个敌人,多救几个战友的性命,也算让你间接为国出力了。」

  语气虽然冷淡,却掩饰不住已泛红的眼睛,程宗扬看着月霜的眼神,口气不
由得软了下来,「你要真阳就要好了,干嘛要用我心脏的血?」

  月霜用尖刀顶在程宗扬心口,冷冷道:「心乃阳火所聚。放心,我只要刺出
几滴血就够了。」

  说着就往下刺。

  「住手!」

  程宗扬拼尽全力叫出来的声音,也不比一只小蜜蜂的嗡嗡声大多少。

  月霜却真的住了手。她冷冷一笑:「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让你服这颗丹药。

  像你这种人,多给一粒米都是浪费食粮,无益于天下苍生!「

  程宗扬心里翻来覆去,愤愤想着:「妈的,天下苍生跟你这么好,真阳你去
跟天下苍生要啊!」

  看到他瞠目结舌、面青汗涌的样子,月霜不屑地一抿红菱儿般的嘴唇,拈起
那枚土黄色的药丸。「这是夙教御穷五年之力才制成的丹药,能激发真元,补炼
真阳,有脱胎换骨之功。让你吃,真是便宜你了。」

  说着月霜把丹药一切两半,一边捏住程宗扬的下巴,微一用力,就将他嘴巴
捏开,投了半颗进去。

  那丹药辛辣之气扑鼻,一尝就是性烈无比的猛药。程宗扬伸直舌头拼命往外
吐,但月霜微凉的指尖在他喉头一拂,程宗扬就不由自主地将丹药吞了下去。

  月霜小时被人用阴寒掌力打伤,十余年来,王哲等人费尽心力,她体内的寒
毒却一直缠绵未去。这次夙未央带来自己秘制多年的丹药,希望能在月霜服下后
激发她体内的真阳,一举清除寒毒。但此丹药性太烈,夙未央反覆教待,不能让
月霜轻易服用,以免她修为不足之下,丹药激起的真阳与体内的寒毒相攻,造成
更严重的后果。

  上午月霜气恼之下抽了程宗扬一鞭,被王哲知道后,狠狠训了她一番,告诉
她这个年轻人身怀异能,未曾修炼就有真阳凝聚,待寻出引导之法,很可能会治
好她的伤势。月霜回想起那日击退刺客的经过,暗忖果然不错,但她自小在军中
长大,虽是女流,性格却如男儿,加上对程宗扬半点好感都没有,要乖乖等着让
他给自己治伤,摸摸碰碰,还不如被半兽人砍死。

  王哲找不出引导真阳的方法,月霜却自行推想,很简单地找到一条良策──
只要取程宗扬一点心头之血,不就得到真阳了吗?那半颗丹药,是让他体内真元
激发,心头聚集的真阳更为充沛,也算是给他的补偿。

  至于另外半颗,月霜毫不犹豫地自己服了下去,然后闭目化解药性。忽然她
面容一变,露出痛苦的表情。

                第八章

  狭小的帐篷内,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程宗扬身体发红,血管一条条鼓出,像
青色的细蛇在皮肤表面游动。他浑身汗出如浆,喉中发出牛吼般的喘息声。

  半颗丹药下肚,体内仿佛有一团烈火燃烧,同时沿着经络,不断向外散发热
量,所过之处无不剧痛。程宗扬生平第一尝到这种痛苦的滋味,身体无数肌肉都
在扭曲,比当年打球扭伤脚踝痛了一百倍不止。

  这个疯婆子,只要自己能够不死,安然脱险,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问题是,能够不死吗?

  在月霜看来,从心头取一点血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战场上大有士卒少了两
条胳膊一条大腿还照样活着。但程宗扬知道,如果心脏挨上一刀,以这个时代的
医疗水准,自己绝对活不了。

  程宗扬被体内激荡的真阳所烧炙,感受着焚身般的痛苦,意识越来越模糊,
半昏半醒之中,没有注意到旁边月霜的异状。

  月霜盘膝坐在一旁,雪白的面孔时而鲜红,时而又变得苍白,接着又浮现出
一抹淡淡的青气。丹药入腹,在她体内的变化远远比程宗扬强烈。郁结在脏腑的
寒毒犹如蛰伏的毒蛇,被春雷惊醒,同时张开毒牙。月霜体内所有的经络都被冻
僵瘀塞,周身冰寒刺骨。

  寒毒发作的情形月霜已经历过许多次,但发作得这么快,她还是初见。本来
想在寒毒发作前刺出程宗扬的心头之血,这时也顾不及了,只能勉强依靠九阳神
功来护住心头一点暖意。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异动。月霜吃力地睁开眼,只见程宗扬双目圆瞪,额头
青筋暴出,牙关死死咬紧,身体的肌肉不住扭动。

  突然他手臂一伸,抓住月霜的手腕。

  月霜大惊之下,连忙甩手,却发现已被寒毒侵蚀的身体像被冻僵一样,半点
力气都发不出来,手只能轻轻摇动,根本甩不开程宗扬的紧握。

  程宗扬摇摇晃晃爬起来,他面容扭曲,口鼻中喷出炽热的气体,血红的眼睛
死死瞪着月霜,然后一把扼住她喉咙,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吼道:「死丫头!」

  月霜瞪大美目,不明白他怎么能冲开被封的穴道。如果说以前的程宗扬只是
令她厌恶和鄙视,这时的程宗扬则是令她恐惧。他疯狂的眼神,似乎是想把她活
活吃掉。月霜并不怕死,但死在这种小人手里,未免太冤屈了。

  程宗扬瞪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抓住她胸前的皮甲,用力一撕。这种硝制过的
上等水牛皮,以前别说手撕,程宗扬就是用牙齿也咬不开。但这会儿程宗扬力气
大得出奇,皮甲应手破裂,露出里面的衣衫。

  月霜吃力地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程宗扬咬着牙,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那笑容看起来与其说是人脸,更像
是一只呲牙咧嘴的恶狼。

  「你──」月霜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程宗扬从她内衣上扯下一块,塞住
她的嘴巴。

  炽热的呼吸喷在月霜脸上,一片滚烫,她咬着破碎的内衣,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

  闻到月霜身上淡淡的少女气息,理智尽失,单纯受原始本能驱动的程宗扬,
体内欲火更是大炽。那枚丹药在他体内所激发的真阳,远远比月霜预想中庞大,
程宗扬体内没有寒毒,真阳一被催发,就冲向被封的穴道,他所感受的痛苦,倒
有一大半是来自于此。

  这时穴道已解,那团热火烧炙着丹田,在体内奔突,使肉体产生出本能的反
应,程宗扬力气奇大,他剥下月霜的皮甲,把她拖到草丛中的地铺上。

  月霜再勇敢,终究还是个少女,望着程宗扬的眼睛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惧意,
但随即又变得坚毅起来。她皮甲下只有一层薄薄的单衣,质料与军士们一样,是
粗糙的麻葛,腰上还系着固定肋骨的木板。

  程宗扬没有急色地扒她的内衣,而是把她翻过来,脸朝下趴在铺上。然后把
她双臂并到背后,用羊皮卷住缠紧。他这会儿虽然欲火焚身,意志昏沉,却还存
着几分危机本能,这贱人一身功夫,一旦喘过气来,就这么大的帐篷,他逃都没
地方逃。

  缠好月霜的手臂和小腿,程宗扬手掌一把伸到月霜怀中,抓住她那两团坚挺
的美肉。

  月霜瞪着他,乌黑的眸子中仿佛有两团火苗在烧。

  程宗扬把月霜拽到自己腿上,撕开她胸前的白布,当着她的面,抓住她两只
圆润的嫩乳一阵暴捏。月霜脸色由白转红,最后仿佛能滴下血来。程宗扬挑衅地
捏住她一只粉红的乳头,在指间揉捏着,用力拉长。

  月霜皮肤白嫩,肉体光滑无比,那两只嫩乳浑圆挺翘,手感极佳。唯一美中
不足的是,她肌肤一片凉滑,就像一握冰玉。在程宗扬的玩弄下,月霜眼中恨意
有增无减,明亮的眸子上却慢慢浮现出一层水雾。

  程宗扬注意不到这些,眼中所见,只有这极具动人魅力的胴体,在月霜乳上
用力拧了一把,把她推到铺上。

  月霜两条小腿都被缠着,无法分开,程宗扬索性搂住她的腰,把她并在一起
双腿弯曲过来,按在地上。月霜俏美的面孔被埋在草丛中,她上身衣衫破碎,两
手背在身后,被整张羊皮卷住,小腿折叠着压在身下,被单裤包裹的臀部微微翘
起,显示出圆润的弧线。

  程宗扬体内仿佛有无数道热流四处乱窜,他拽住月霜腰间的系带一扯,那条
缺乏弹性的单裤应手扯落,露出一只小巧而光洁的雪臀。

  月霜的年龄大概比他小六七岁,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应该还在上国中。不知
道是体内寒毒侵蚀,还是因为这个世界水土更加纯净的缘故,月霜周身的肌肤白
滑之极。那只美臀浑圆可爱,白嫩的肌肤紧绷着,没有丝毫皱纹。还未完全发育
的臀肉晶莹雪嫩,中间是一条紧凑的臀沟。再往下,是一片白玉般的软肉,两片
阴唇微微合在一起,鲜嫩得令人诧异,还带着处女的淡香和青涩。

  程宗扬衬衣被月霜扯开,裸露的胸膛一片赤红,浑身热汗直流。月霜给他喂
的丹药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但这份难受是实实在在的,周身血液如同烈火,又粗
又硬,差不多破了他以往勃起的纪录。那种鼓胀欲裂的感觉,让程宗扬怀疑自己
会不会出现爆阳而死的惨剧。

  眼前的女体使程宗扬喷出的气体越来越炽热。他抓住月霜的臀肉用力一分,
那条细嫩的肉缝立刻绽开,露出一片娇嫩的红色。月霜的身体猛然绷紧,肌肤宛
如凝结的寒冰,洁白晶莹,却没有丝毫温度。

  程宗扬一把抓住月霜的椎髻,把她螓首提得扬起,低吼道:「想要阳气吗?

  我给你!「

  程宗扬火热的阳具向前一挺,顶在少女柔嫩的秘处,然后硬生生捅了进去。

  月霜以跪伏的姿势趴在地上,那只洁白的美臀本能地收紧。她咬住唇瓣,俏
美的面孔时红时白,显示出寒毒正在她体内肆虐。

  月霜承受着寒毒发作之苦,眼中映出男人狂暴的面孔,心下却是一片冰冷。

  她素来洁身自爱,虽然在行伍之中,周围都是男人,却把自己守得紧紧,从
来也没有想过,会有如此一刻,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自己的童贞……「嘿!」

  「呜!」

  阳具用力一挺,火热的龟头像烧红的铁棍一样,硬梆梆挤进蜜穴。少女未经
人事的蜜穴紧狭无比,尤其是她体内的冰寒,感觉就像插进一只紧密的雪洞里。

  平常做爱中,女性的冷感最让男人头痛。但程宗扬这会儿浑身火热,龟头插
在里面反而分外舒爽。他扯开月霜的发髻,把她的长发缠在腕上,正要抓紧,忽
然大叫一声,手指剧痛,被发中一枚细针刺破。

  程宗扬欲火上头,随手拔下细针,扔在一旁,一手捏在月霜柔嫩的乳头上,
然后一手抱住她纤细的腰肢,用力挺入。滑凉的嫩穴吞入阳具,带来阵阵快感。

  而月霜表情却是一变。

  月霜用来固定伤处的木板被程宗扬扔掉,腰肢被他握住,断裂的肋骨顿时一
阵剧痛。她脸部被扯得扬起,两只雪乳像光润的玉球一样低垂在胸前,身体僵硬,
手脚又都被缠着,只能任由肉棒越进越深,一点一点挤进体内。

  忽然下体一紧,那根卑劣的阳具像是顶到某个障碍,被迫停了下来。

  程宗扬鼻翼翕张着,发出沉重地喘息声,「处女?我干!」

  说着他顶住那层柔韧的薄膜,用力挺了挺。

  月霜下体胀痛欲裂,她死死咬住唇,嫣红的唇瓣渐渐褪去血色,变得苍白。

  程宗扬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竭力插入。那层脆弱的韧膜根本
无法阻挡阳具的进入,在龟头的重压下,顿时破裂。就在破体的同时,月霜猛得
咬紧口中的碎布,身体因为剧痛而战栗起来。

  程宗扬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他把整根阳具完全捅进那只紧窄的蜜穴,
在月霜体内感受着她的鲜美和滑嫩。这时的月霜,就像一个冰雪雕成的美女。柔
嫩的蜜穴紧紧夹住阳具,不时痛楚地抽动着。那种冰凉的感觉,就像她在含着冰
块为自己口交。

  恍惚中,程宗扬仿佛又看到紫玫。他摇了摇头,抛开脑中的幻像,然后一手
伸到月霜臀下,将她秘处撑得敞开。

  白嫩的阴唇间,那只柔嫩的肉洞已经被阳具撑满,红腻的蜜肉包裹着粗大的
肉棒,随着他的拔出,微微蠕动着,淌出一股殷红的鲜血。

  这会儿生米已经做成熟饭,程宗扬被鲜血刺激了狂性,再顾不得那么多,阳
具拔出少许,又狠狠地干了进去。

  少女的蜜穴依然紧狭,但给程宗扬带来的只有更强烈的快感。他挽住月霜的
长发,狠狠挺动下体,一阵密集的肉体撞击声在帐内响起。

  月霜身体愈发冰凉,连粉红的乳珠也仿佛蒙上一层淡霜,变得发白。程宗扬
体内却是烈焰升腾,充血的阳具在少女蜜穴中进出,不断将热流带到她体内。

  随着肉棒的进出,那只冰凉的蜜穴仿佛融化的冰洞,渐渐变得温暖而富有弹
性。月霜的战栗仍在继续,但已经从寒毒侵蚀下的颤抖,变成了痛楚的颤抖。

  意外的变化,在程宗扬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发生。生死根吸纳死气所产生的
真阳,一直没有妥善的传送方法,即使误打误撞,藉由肢体碰触偶然传递,效果
也不好,真阳在传输过程中散失大半。

  但在两人肢体紧密结合,没有半点缝隙的状况下,一丝丝真阳缓缓散出,直
接为月霜的肉体所吸收,几乎没有任何耗损散失,虽然很微量,效果却大,如同
滚热的潮水,将经络中的寒毒一一压制、化解。

  令月霜羞愤的是,这些克制住寒毒的真阳,是从被这个卑鄙小人用他最可耻
的器官送入自己体内。寒毒虽然被暂时压制,鲜血却从她娇嫩的穴中淌出,流进
紧并的腿缝中,沿着雪白的大腿蜿蜒而下。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月霜反覆在心里说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光线一暗,那根照明的松枝烧到了尽头。与其同时,程
宗扬也急促地喘息起来。他抱住月霜腰臀,小腹紧紧顶住她光润的雪臀,阳具在
她体内剧烈地跳动起来。

  身体中燃烧的火焰仿佛找到一个可以渲泄的出口,疯狂地朝月霜体内涌去,
与此同时,沛然真阳如岩浆爆发,超越先前千百倍的钜量,瞬间注入膣道的尽头,
直到少女小巧的子宫再无法容纳更多精液,那些浊白而黏稠的液体混着处子的鲜
血从穴口溢出。

  月霜仿佛被滚热的精液烫到,柔嫩的蜜穴猛然收紧,紧紧夹住阳具,让精液
流入自己体内深处。

  火热的精液像潮水一样涌入子宫,给腹腔带来一片暖意。蕴藏在精液中的大
量真阳流入丹田,在里面飞快地旋转着,愈发充沛。从两岁起就凝结在经脉脏腑
中的寒毒仿佛烈日下的春雪,迅速融化消失。超过半数的经络都成为坦途,气息
运转变得顺畅自如。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从小就坐在轮椅中的孩子,突然获得了
飞翔的能力。

  程宗扬松开手,失去支撑的月霜软绵绵倒在铺上。她身体已经没有起初那么
寒冷,洁白的胴体布满瘀青的指痕,宛如霜雪的臀间一片狼藉。紧密的阴唇被干
得翻开,鲜血与精液混杂在一起,凌乱不堪,剧痛与失贞的屈辱,令她悲愤欲绝,
但她死死咬住口中的碎布,眼中没有一滴泪水。

  发泄过后的程宗扬,随着大量真阳离体,阳火散失,一下子整个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竟然在军营里强行干了月霜!

  如此兽行,不知道王哲那位宗师兼大帅知道后,会不会大展神功,把自己拍
成一堆比豆末还碎的齑粉。就算王哲放过自己,还有月霜。像她这样烈性的女子,
如果不砍死自己,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唯一的方法也许是杀人灭口,但程宗扬想都没想过。这可是一整支军团,方
圆几千里都是他们的地头,自己刚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逃得再快,还能快过
他们的战马?如果被他们七米长的重矛方阵围住……程宗扬胡乱把月霜破碎的内
衣掩上,小心不碰到她的肋骨,然后给她套上皮甲。幸好皮甲是前后两半,把皮
条绑紧看起来就似模似样了。至于她的手脚,程宗扬一时还不敢解。万一她药性
过去了,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拧断他的脖子。

  床铺的羊皮上血迹宛然,似乎在控诉他的粗暴。程宗扬胡乱卷起羊皮扔进草
丛,一边扶起月霜,努力想找些话来说。

  「对不起……这一切,我也不是……呃,至少……也是你做得太过分了。」

  月霜目光冷冷从他脸上转过,投向帐篷一角。

  程宗扬心里一喜,月霜看来好像没有过激反应。程宗扬试探着取出她口中的
碎布,一旦她张口喊叫王哲,立刻就要把她嘴巴堵上,然后有那么就逃那么远。

  但月霜没有作声,只是呕出一口鲜血,然后咬紧唇瓣。

  程宗扬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用商量的口气道:「我现在放开你,但你要发誓,
今天的事我们算扯平,往后谁都不许提。」

  月霜注视着帐角,仿佛没有听到。

  程宗扬连问几句都没得到回答,只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们说好了啊。

  我现在放开你,谁都不许动手啊。「

  程宗扬一边看月霜的脸色,一边慢慢解开缠在她小腿上的羊皮。出乎他的意
料,月霜仍是一动不动。程宗扬心里不禁升起一团迷惑,这丫头不会是让自己强
暴一次,被干成失忆了吧?还是她体内的寒毒仍在冲突,没有力气?

  程宗扬犹豫着松开她手臂上的羊皮,就在羊皮快要解完的一刹那,月霜双臂
一分,羊皮应手破碎。真气以从未有过的力道与速度激射而出,破碎的羊皮像利
刃般飞起,在程宗扬脸侧划出一道血痕。

  程宗扬魂飞魄散,刚拔脚想跑,月霜一掌已经抹在程宗扬肋下。

  格的一声,程宗扬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这一掌远比半兽人当时的拳风凶猛,
程宗扬肋骨顿时断了几根,五脏六腑都像被放在铁砧上被人用铁锤重击。

  程宗扬「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从月霜出手的力度,他完全可以得出
这样一个结论:这丫头不是出手泄怒,纯粹是想要自己的命!

  捂住断裂的肋骨,程宗扬狼狈不堪地朝帐外跌去,头刚伸出帐外,后头忽然
一紧,脖子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掌抓住。

  「师帅!」

  程宗扬发出一声嘶叫。

  几乎拧断程宗扬颈骨的纤手一僵,然后松开。程宗扬趁机往前一扑,逃出这
个即将成为自己坟墓的帐篷。

  帐内的月霜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王哲并没有出现。程宗扬刚跑出一步,身体
忽然往前一倾,直挺挺扑倒在地。他双脚被一幅羊皮卷住,虽然十根手指都插进
草地,却无法挣过月霜,在她的拉扯下一点一点被拖回帐篷。

  「师帅!」

  程宗扬又是一声大叫,接着身后格的一声脆响,他面容立刻变得扭曲。

  月霜冷着脸拧断他一根趾骨,然后踏住他的小腿,准备踏断他的腿骨。一招
杀了他,未免太便宜这个卑鄙无耻到极点的肮脏小人。人身上有三百多块骨骼,
至少要拧断三分之一,再把他大卸八块,才能稍懈这夺身之恨……自己的清白,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这个小人给玷污了……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月霜脚底刚触
到程宗扬的小腿就被弹回。

  程宗扬把握机会,高呼出声,「师帅……救命啊!」

  「霜儿!」

  王哲一手抓住程宗扬的肩头,冷声喝道,一边用一股柔劲弹开月霜,保下程
宗扬这条腿。

  王哲并不是听到他的叫喊才出现,毕竟隔着三百米的距离,再快的速度也不
可能两个呼吸赶到。事实上月霜一直没有回自己的帐篷,守护的士卒发觉有异,
禀报主帅,王哲意识到她可能来寻程宗扬,才迅速赶来。

  帐内沉寂片刻,接着帐后一响,月霜掠出帐篷,转眼消失在山丘之后。

  程宗扬衣衫零乱,身上两处骨折,脸上更被擦出一片血痕,头发里都是乱草
和黄沙,看上去就像被人刚暴打过一顿,狼狈不堪,不过,倒还看不出像个强奸
犯的样子。

  王哲扶起程宗扬,有些愧疚地说道:「王某管教无方,让你受惊了,你们两
个为什么发生冲突?霜儿的身法又怎么……」

  最后一句话,纯属自问自答,说到一半,王哲身躯一震,忙问道:「你找到
了输送之法?霜儿的寒毒内伤治好了?」

  刚在鬼门关前至此一游,程宗扬余悸未消,一身都是冷汗,腿上又痛得厉害,
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干了!我要走!立刻就走!」

  王哲见程宗扬这等神情,摇了摇头,不再追问,只是注视着他,道:「草原
千里翰海,你自己如何离开?」

  「我答应过蔺教御,跟他一起走!」

  王哲默然良久,然后扶住程宗扬,缓步入帐。

  「既然你要离开,王某也无法阻拦,不过……」

  王哲慢慢抬起手,一掌拍在程宗扬右侧的太阳穴上。

  脑里「轰」的一声,程宗扬失去了意识。

                第九章

  被王哲手掌拍上太阳穴的刹那,程宗扬脑中轰然一声,仿佛一千万只光彩照
人的镏金铜钟同时敲响,又仿佛连绵万里的群山被一轮太阳击碎,无边的潮水瞬
时涌起,又在同一瞬间被喷澕而出的阳光炙干。

  炽热的暖流在体内反覆回旋,行遍四肢百骸,程宗扬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浸泡
在一大缸热水里,暖烘烘的非常舒服,就连腿上的剧痛都好转许多,甚至是感觉
不到。

  时间不晓得过了多久,程宗扬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汗出如浆,
本来黑暗的天色,竟已破晓微光,自己失去意识起码几个小时了。

  王哲正端坐在前方不远处,那张坚毅如钢,气度严谨的面孔,此时却显露倦
容,看来十分憔悴,但见到程宗扬睁开眼睛,王哲露出微笑。

  「成啦,你清醒的速度之快,犹超过我的预估,唔,你深呼吸一口,看看有
什么感觉?」

  程宗扬一愣,深吸一口气,发现小腹生出一股暖流,当自己注意力集中在那
上头,那股暖流就旋转起来,仿佛一个漏斗状的漩涡,将体内散落的热气吸纳过
来。

  肚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东西,程宗扬只觉得有趣,但看到王哲一脸倦容,再
与一些常识进行推想,不由得吃了一惊。

  「师帅,你……你传功给我?」

  像王哲这样的大高手,养气功夫深湛,等闲就算与人斗上几百回合,也不会
脸红气喘,现在却一副元气大伤的憔悴模样,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像武侠小说中
那样耗损真气,为人治伤。再看看自己丹田中的异状,程宗扬做出了这样判断。

  「说不上传功,只是为你筑下修炼的基础,不是把功力传你,更不是什么大
恩惠,你不用放在心上。一个时辰前,你还是一张白纸,此时你已越过最开始的
筑基阶段,能够在丹田修练真气了。」

  王哲微微一笑,话说得轻描淡写,但程宗扬知道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大
战在即,兵凶战危,王哲却拼着大损真元,为自己筑基、疗伤,光是这份人情,
就是莫大的恩惠,他认真地鞠了一躬,诚恳地对王哲说道:「多谢师帅。」

  王哲脸色微微有些发黯,腰背却仍如标枪一样挺直,他淡淡道:「我给你筑
基,是为月霜打伤你作的补偿,不必谢我。现在我传你一篇口诀,然后有三事相
托,你可答应么?」

  一篇口诀换三件事,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程宗扬心里觉得有点没谱。但他即
使不相信自己,也相信王哲。一派掌教,又是军中重将,总不会随便开口吧。

  「请师帅吩咐。」

  王哲拿出一只火漆密封过的锦囊,递给程宗扬,「这只锦囊请你收好。」

  他的神情万分郑重,程宗扬却一头雾水,「交给谁?」

  王哲淡淡道:「是给你的。」

  「哦?」

  程宗扬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欲拆。

  王哲挡住他,「不是此时。」

  「那是什么时候?」

  给一只锦囊又不让拆,这算什么?把人当保管箱吗?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王哲看着程宗扬,缓缓道:「拆开后,就按上面的去做好了。」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把锦囊收入背包。

  「第二件事。你依我传你的口诀修练,等你的修为突破六阳后,往苍澜的太
泉古阵去一趟。在古阵西部,有一块赤红的巨石,请你在石前祭祀,告诉他,昔
日所言,王哲不敢有一日忘却。」

  六阳?

  程宗扬心中一动,想起王哲传予众弟子的神功,难道自己获传的就是九扬神
功?

  想归想,程宗扬不敢多问,道:「一定要六阳吗?」

  王哲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如果未达六阳之境,根本无法进入太泉古阵。

  而且,此事万勿让他人知晓,祭祀时也只能由你亲身前去,切记。「

  自己平时对运动是有点心得,但要说练武?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能练到六阳,
但看王哲说得慎重,程宗扬点头答应了。

  说完两件事,王哲沉默下来。程宗扬不敢打扰他的思索,在旁静候。

  良久,王哲道:「月霜是岳帅之女,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程宗扬又点了点头,左武军中的保密措施实在太差劲,一堆大男人里头有个
小美女,引人注目,再加上月霜本身的活跃,自己就算想不注意到她,不察觉她
的异常身分,都很困难。

  「岳帅遭朝廷所忌,即便在他去后,其亲属家人亦受到迫害,朝中奸臣派遣
杀手灭门,我有负岳帅所托,迟到一步,只救下了月霜一个,她体内的寒毒,就
是那时遗下的……」

  王哲叹了口气,道:「所以……这第三件事,就是请你守护好岳帅后人。」

  这件事差点儿笑掉程宗扬的大牙,守护月霜?好像月霜的功夫只比自己高出
个二十七八倍吧?让自己去守护,那不是让小松鼠给老虎站岗吗?

  看着王哲略显苍凉的眼神,程宗扬心里一动。他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但王
哲铁定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连他都对那个岳鹏举如此钦服,难道这个武穆王比
历史上的岳飞更厉害?

  程宗扬说出自己的疑问,王哲道:「岳帅一生快意恩仇,纵横不败,恨者有
之,妒者有之,忌之者更是数不胜数。我一生自负,但对岳帅的卓识远见倾心相
服。尤其是他麾下的雄师,更是我生平仅见的不败劲旅。」

  程宗扬有些不相信,「难道他们比师帅的军队更强?」

  王哲一笑,「你可听过岳帅军中的口号?当日我也曾与武穆王军并肩作战,
每次临阵,他们必定高呼──」说着王哲腰背一挺,右手平举,横在胸前,扬声
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这句豪情万丈的名言,让程宗扬感觉就像被十七八道天雷劈过,张大了口,
什么也说不出来,是谁编出这句口号?是岳鹏举?这个世界比自己想像得还要疯
狂啊!

  这位不动如山的王大将军,第一次流露出神情激荡的样子,他轻抚手腕上的
皮甲,低声嗟叹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只有武穆王才有如此气势!当日岳
家军纵横天下,不仅人强马壮,种种奇异军械层出不穷,岳帅妙手巧思,谈笑破
敌,普天下有谁能挡?咦?你表情为何如此古怪?」

  程宗扬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只能用五彩缤纷来形容,他很想问一问,高呼这
个口号的岳家军,知不知道这看似威风的口号,其原出处为何?

  王哲何等样人,眼风一扫就看出程宗扬神情间的异样。他又恢复了平静,淡
淡道:「这三件事,你可答应么?」

  程宗扬想了想,头两件虽然莫名其妙,但都不算什么难事。第三件自己答应
跟不答应好像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对月霜来说,守护她的最好方式,就是先一刀
把自己捅了。

  「我答应了。」

  王哲如释重负,「那好,我现在传你口诀。记清字句──九阳之道,为神、
为气、为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故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
形,形乃成人。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
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神通乃成。其一阳初始……」

  「停!」

  程宗扬连忙找笔,「等一下,我把它记下来。」

  王哲苦笑道:「这篇口诀不能立文字的。我最多说三遍,你能记多少就记多
少。」

  这又不是歌词,哪这么容易记?况且口诀全是文言,自己是有听没有懂,怎
么可能记得下来?不过程宗扬还有办法,他捡起一根树枝,「你说,我来记。」

  「九阳之道,为神、为气、为精……」

  随着王哲的口述,程宗扬在沙地上划出一串弯弯曲曲的符号。王哲不由停了
下来,「这是什么?」

  程宗扬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是我自创的文字。我给你念一遍:九阳之道…

  …「

  程宗扬指着那串天书般的符号,将王哲所述的口诀尽数复述下来,竟无一字
错误。

  看着王哲惊讶的眼神,程宗扬得意地摇了摇树枝。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人懂英
文,可绝对没有人学过拼音。

  王哲一笑,「是你那里的文字吧。」

  被人揭穿牛皮,程宗扬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也罢了。你记下吧。」

  王哲将口诀尽数告诉程宗扬,然后道:「明日我军将与兽蛮人决战,你伤势
未愈,如果你要走,最好等战完再走。」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篇口诀虽然看不大懂,但字数并不太多,背下来应该不
难。他忽然想起一事,「师帅,你们打完仗是不是就要班师?」

  王哲摇了摇头,「军部下的命令是清剿兽蛮人的巢穴,打完仗可能还要再多
留几日。」

  一次作战就是四个月,加上回师至少五个月,这左武军真够能打的。

  说到作战,王哲神情有些郁郁。程宗扬讶道:「师帅莫非不看好明日的大战
吗?」

  王哲沉思良久,缓缓道:「你非我军中士卒,不妨对你实言。明日之战,我
有些不祥的预感……」

  程宗扬更加奇怪,「那些兽蛮人实力还很大吗?」

  「无论军部情报,还是我军作战统计,所余的兽蛮武士总数不过两千。我左
武军第一军团天武、天策、天霁三营,任何一营都可全歼对手。」

  「那师帅为什么还担心?难道是粮草不济?」

  王哲揉了揉眉心,「不瞒你说,军部一向有人作梗,巴不得我军大败,这些
我都知道。为了避免有人施计,这次出师,粮秣、装备都是由我军自筹。虽然困
苦了些,但还能支撑。」

  程宗扬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有人勾结外敌?」

  比如当年一片石大战,稳操胜券的李自成击败吴三桂,却没想到辫子军会突
然出现。

  王哲一听就已经明白,「借兵么?临近唯一的大国就是波斯,我军出征前已
有消息,波斯全国之兵都调往西方,与外敌作战。此时周围千里之内,唯一的大
军就是我左武第一军。」

  王哲全都算过了,程宗扬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威胁到这支军队。

  王哲目光变得坚毅起来,「我左武第一军成军以来,便是六朝第一劲旅,从
无败绩。是凶是吉,明日一战便知!」

  很快,答案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揭晓了。……

  丝丝缕缕的水雾缠绕在每一株青草下,一丝丝连接起来,将黎明的草原整个
笼罩在浓浓的白雾中。

  沉闷的鼓声在雾中响起,隐约能看到天武营密集的方阵和他们如林的长矛。

  黎明前,天武营的士卒就已经进入战场,在开阔地上列好阵型,迎接他们的
最后一战。

  同样传来的,还有对面兽蛮武士的嗥叫声。他们在这片偌大的草原上被左武
第一军一路追杀,已经退无可退。今日这一战,同样是决定命运的一战。

  阳光慢慢攀上地平线,浓密的白雾在阳光下慢慢散开。程宗扬紧贴在王哲身
边,一步都不敢离开。他不是仰慕这位师帅,而是怕被月霜找到机会砍死。

  王哲的大营扎在山丘之上,能够俯览整个战场。他头上戴着一顶紫金色的帅
冠,肩后披着黑色的披风,金属制成的战甲在初升的阳光下映射出耀眼的光泽。

  文泽仍是一身文士打扮,头上戴着细长的高冠。太乙真宗四位教御蔺采泉、
商乐轩、夙未央与卓云君也一同出现,聚在王哲右侧。

  在王哲身旁的亲卫中,程宗扬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月霜平静地望着远处,
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如此用力,让程宗扬不寒而栗。

  浓雾渐渐散开,对面的兽蛮武士变得清晰起来。他们没有选择正面对阵,而
是占据了战场右侧一个山丘。随着浓雾的消散,那些兽蛮武士却不再咆哮,竟反
常地沉默下来。

  如果是我,这会儿也会闭嘴吧。程宗扬暗暗想道。战场上,天武营一字排开
六个方阵,超过三千人的阵型严整如林,以凌驾一切的气势威慑着整个战场。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无边的青草褪去叶上的湿意,一片片展开翠绿的草叶。

  战场中,天武营黑色的战阵坚如磐石,冷漠地注视着远处的兽蛮武士。所有
人都在沉默,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当最后一缕浓雾散开,远处青色山丘上突然露出一点金黄,然后越来越高。

  那是一支金黄色的长杖,杖顶一只雄鹰张开双翼,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
芒。

  程宗扬瞪大眼睛,看着那支长杖笔直升起,失声叫道:「鹰帜!」

  王哲面容依然沉静如水,淡淡道:「他们是谁?」

  程宗扬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罗马!罗马
军团!」

  鹰帜,罗马军团的标志与荣耀。因为罗马的光荣,无数国家在自己的国徽上
选择了雄鹰,一次又一次企图让苍鹰的翅膀覆盖整个世界。

  先前只听文泽提过西方有波斯大国,程宗扬不晓得罗马帝国也存在于这个世
界里,更不知与自己所知的历史上相比,这个罗马帝国势力是大是小?但应该只
有兽蛮人的敌军阵地里,忽然出现了鹰帜,这就显示事情绝不单纯。……王哲的
不祥预感成真了!

  随着盾甲撞击的声响,一支又一支鹰帜出现在视野中。

  第三军团:奥古斯丁。

  第五军团:云雀。

  第六军团:钢铁之壁。

  第十军团:骑士。

  第十二军团:掷闪电者……列成战阵的罗马军团越过山丘,潮水般涌向战场。

  这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粗硬的黄色鬈发,挺直的鼻梁和碧蓝色的眼睛,其
中一部分则有着高卢人种的特征。他们戴着黄铜制成头盔,盔上树着一丛染成红
色的马尾,脸颊包着青铜的护甲,胸前是同样制式的方形黄铜胸甲,左腿绑缚胫
甲,背后披着红色的战袍。

  罗马战士都装备有一面一米二高的椭圆盾牌,由三层桦木制成的盾身重约十
公斤,中间用一条铁质龙骨贯穿,边缘包裹着铁条,表面蒙着一层羊皮,上面绘
有军团的标志。与左武军执盾方式不同,他们用左手执盾,手臂伸直,握紧手柄,
盾牌上缘扛在左肩上,横在身前。

  这五个军团全部满员,每个军团越过六千人。列在军团最前方的是青年队,
由二十个百人队组成。每个百人队组成一个小横排十人,八列纵深的小型方阵,
每两支百人队构成一个中队。他们左手执盾,随身携带两支标枪。

  青年队之后是二十个百人队组成的壮年队。他们排成同样的队列,除了盾牌
外,每人配备一柄七十公分的罗马短剑。再往后是罗马军团的真正主力,由参加
过多次战斗,富有经验的老兵组成。他们人数更少,每一个百人队只有四十名战
士,但对于战争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

  无数密集的小型方阵构成一道长长的阵列,朝战场涌去。最初出现的兽蛮武
士成为他们的侧翼。古格尔,那个高大的兽蛮首领握紧青铜战斧,脸上露出嗜血
的凶狞。

  程宗扬终于明白了王哲不祥的预感来自哪里。王哲的情报没有错误,波斯帝
国的军队确实倾巢出动,调往西方。因为他们面对着一个更强大的对手:罗马军
团!王哲唯一的错误,是没想到那个强大的敌人会如此之快地解决掉波斯大军,
并且毫不停留地投向草原。

  程宗扬同时也明白了文泽述说中,岳鹏举提到的西方威胁来自何处。罗马,
这个堪与强汉并立的西方大国。扫灭六国的秦军,与横跨欧亚的罗马军团竟然在
这个时空正面交锋,想一想就令人无比兴奋……如果自己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观
战,那就更让人兴奋了。

  列成方阵的天武营士卒依然如同沉默的岩石,丝毫没有因为这样一支跨越整
个大陆与时代的军队出现而动容。一辆驷马战车从两个步卒方阵之间疾驰而出,
驾车的驭手戴着板状的长冠,身上穿着精致的战甲,细密的铜甲片从肩头一直延
伸到手背。他跪在黑色的战车正中,手中挽着四根缰绳。

  在他背后,站着面容冷峻的韩庚,他身边树着一支赤红的长戟。两名身材魁
梧的壮汉分立左右,他们腰佩长剑,一人挽着弩机,一人握着超过三米的长戈,
戈上的小枝打磨得锋利异常。

  驭手一提缰绳,四匹战马同时扬起前蹄,后蹄犹如钉子般牢牢钉在地上,停
在战场中央。

  韩庚扬声道:「左武军第一军团,天武营主将韩庚!」

  沉浑的声音犹如滚雷传遍整个战场。罗马战士同时停下脚步,接着一匹白色
的高大战马从罗马军团驰出。马上的将领是一个傲慢的中年人,他用的是高卢式
四角马鞍,四个高翘的犄角牢牢夹住腰臀,身上穿着金黄的细密锁甲,腰间佩带
短剑,金色的鬈发一直披到肩后,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自信的光芒。

  马匹在战车前方一百米处停住,罗马将领坐在鞍上,道:「罗马联军统帅,
阿伽门侬!」

  程宗扬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难道这是另一个版本的特洛伊之战?希腊的英
雄们都加入了罗马军团?

  韩庚冷厉的目光扫过战场,沉声道:「罗马与天朝既无通使,又无仇怨,安
敢与兽蛮联手,犯我大汉边疆!」

  阿伽门侬抹了抹浓密的胡须,「这里是兽蛮人的土地。两个月前,兽蛮人的
首领在大马士革向凯撒的旗帜效忠,他们已经受到帝国的保护。作为所有民族的
庇护者,罗马有责任扞卫自己子民的利益。」

  天武营不过三千余人,面对却是五个罗马军团。以三千对三万,韩庚毫无惧
色,他冷冷道:「可笑兽蛮丑类,竟然向罗马屈膝。」

  阿伽门侬傲慢地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山丘后面,还有你的两支军队,
数量不超过六千人。假如──」他扬起手,「你同意投降,我将给予你一个军人
应有的尊严!」

  韩庚拔出战车上赤红色的长戟,扬手掷在地上,然后道:「想夺走大汉的土
地,拿你们的鲜血来换!」

  驭手一提缰绳,战车调头驰往阵后,立在车上的韩庚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阿伽门侬转过马首,面对着自己军团,高声道:「帝国的勇士们!平定了亚
美尼亚的叛乱之后,你们没有停歇,就从大马士革来到东方!今天,我们终于深
入亚细亚内陆,站到了帝国最东方的土地上!」

  对于左武第一军来说,这是一支完全陌生的军队。无论是太乙真宗的教御,
还是久经沙场的王哲都未听说过这支军队。只有程宗扬,一口叫出他们的来历。

  文泽低声问道:「他在干什么?」

  「阵前演讲。」

  程宗扬说:「每一次作战前,罗马军团的统帅都会在战士面前发表演说,鼓
励士兵们英勇作战。」

  文泽道:「他们很强吗?」

  程宗扬点了点头,「很强。」

  在自己所知的历史上,他们横扫高卢、伽太基与整个北非,击灭波斯帝国,
向东一直进入印度。现在甚至出现在大汉边境。这支罗马军团真的很强阿伽门侬
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勇敢的罗马战士们!在你们面前,是帝国的敌人!他们愚
蠢、狡诈、野蛮而且贪婪!我!来自迈锡尼的阿伽门侬,将根据元老会授予我的
权力作出承诺──每一位战士,都将获得他应得的战利品!他们的财富将被每一
位参战的士兵平分!他们的贵族将成为你们的奴隶!他们的土地,将成为你们世
袭的庄园!伟大属于罗马!光荣属于凯撒!勇士们!为了帝国的荣耀,击败这些
野蛮人!」

  阿伽门侬为凯撒作战?还不如是希特勒呢。但想到武穆王的日出东方,唯我
不败,程宗扬又释然了。这个世界,比自己想像的还要荒唐啊。

  战士们齐声发出战斗的狂吼,由无数队列组成的罗马军团迈步前行。那些金
发的战士露出坚毅的目光,每迈出一步都仿佛在震撼大地。

  进入战场后,罗马军团开始变阵,每个中队相互错开对齐,形成十六列纵深
的战斗队型,中间留出一个中队的空隙。青年队与壮年队执盾向前,而最后面的
老兵则单膝跪地,一手将盾牌架在肩上,一支执矛斜指前方,为军团压阵。

  仅这五个军团军力就超过三万,排出的阵列长达三里。首先出阵的第十二军
团,掷闪电者。在他们对面,是两个四百八十人的天武营秦军方阵。

                第十章

  王哲沉声道:「战殁者,赐爵一级!」

  天武营的秦军士卒齐声道:「诺!」

  战鼓再次响起。秦军毫不犹豫地列阵向前,仿佛一块锋利的礁石迎向奔涌的
潮水。

  秦军的弩手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在三百米外就穿透了罗马军团的长盾。但
面对潮水般的敌军,数百名弩手所造成的伤亡根本无法阻止对方的脚步。

  逼近到七十米时,天武营正面的罗马第十二军团「掷闪电者」开始第一轮投
掷。他们使用的标枪形状特异,枪锋长度接近全长的三分之一,纤细而锐利,顶
端呈三角形,带有倒钩。击中目标时,倒钩将给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而投空的
标枪,细长的枪锋会在地上弯曲,避免被敌军捡拾回掷。两千支标枪呼啸而至,
几乎淹没了秦军的弩手。

  紧接着是第二轮,这次的标枪更加沉重,也更加密集,几乎撕开秦军的方阵。

  掷完两轮标枪之后,最前列的青年队向后退去,壮年队随即补上遗留的空缺。

  这时双方已经短兵相接。面对秦军如林的长矛,罗马战士毫无惧色。他们同
时弯下腰,将盾牌架在肩上,向上横起,裹着胫甲的左腿向前迈出,然后右脚跟
上。身体躲藏在盾牌下方,依靠肩背的力量撞开对手,同时短剑向右刺出,刺杀
右侧的敌人。

  天武营秦军的长矛轻易就粉碎了罗马军团的盾牌,而更多的长矛则被顶起。

  前方扛矛的士卒随即拔出长剑,迎向攻来的罗马战士。秦军使用的佩剑比罗
马短剑更长,也更加锐利,每次劈刺都足以穿透桦木制成的盾牌。但罗马战士只
有一个动作:向右直刺!

  罗马军团严禁劈砍,无数次血战使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同样的力量下,
直刺远比劈砍造成的伤害更大。

  向右刺击是罗马军团独特而致命的攻击手段。战斗中,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
集中在正面敌人身上,往往忽略了来自右侧的攻击。在高卢、在北非、在波斯…

  …罗马军团的右刺消灭过无数强悍的对手。

  他们以近乎机械的动作,右臂弯曲,握紧短剑,从下往上,猛刺对手右侧腹
部。这个部位往往缺少防护,也更为致命。第一次面对这种近战格斗的天武营秦
军遭受重创,阵型开始溃散,却始终没有一个人退却。

  山丘上诸人注视着战场,蔺采泉神情自若,夙未央面无表情,商乐轩却露出
冲动的神情,忽然他踏前一步,拱手道:「掌教!」

  王哲淡淡道:「说。」

  商乐轩一咬牙,「请掌教指定何人主掌龙池!」

  那名美妇卓云君闻言大怒,「商师兄!军情如火,怎么还要逼掌教发话!」

  商乐轩怒道:「此时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

  「难道你认定我军要输吗!」

  「孤军在外,既无粮草又无援军,以数千对数万,焉能不败!」

  商乐轩与卓云君当众大吵,王哲脸上却毫无表情。

  「看到了吗?」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发现王哲是在对自己说话,「哦?」

  王哲道:「这里的亲兵都是我门下弟子,和他们一样,是太乙真宗的人。你
是唯一一个外人。」

  程宗扬干笑一声,「贵宗弟子果然都是豪杰。」

  「豪杰?」

  王哲淡淡道:「若是豪杰,怎会以我掌教之尊,登高一呼,数十万教中弟子,
从军者不过寥寥数百人?若是豪杰,怎会大敌当前,还竞相争权夺利?生怕我死
在战场中,没有指定他当掌教?」

  商乐轩脸上一红,旋即大声道:「我商乐轩何德何能,敢觊觎掌教之位?」

  「你当然不敢。你虽然剑法超群,教中服你的能有几个?把掌教之位给你,
只怕你活不到第二天日出。」

  商乐轩脸上时红时白,王哲说得虽然尖刻,其实在场诸人中,他们两人关系
最近,系出同门,商乐轩最初的剑法还是王哲代师传授的。

  蔺采泉见商乐轩尴尬,在旁道:「请掌教息怒。」

  王哲摇了摇头,「我不怒。我已经没有发怒的力气了。蔺老三,除了我,你
是教内辈份最长的,这些年在龙池也作了不少事。十四弟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今
年也有二十了吧。回去把真人的封号给他,也该让他设院授徒了。」

  「是。谨尊掌教玉旨。」

  望着战场中潮水般的罗马战士,王哲道:「兵危战凶,你们走吧。」

  商乐轩还想说话,但被王哲锋利的目光一扫顿时泄了气。四人向王哲躬身施
礼,然后离开山丘。

  程宗扬本来想跟他们一起走,但人家四个大袖一挥,就掠出十几米,转眼就
消失在山丘之后。这会儿如果离开王哲,只怕没走到山下,月霜的剑就会把他永
远地留在这里。

  在两个罗马军团将近四倍军力的轮番攻击下,天武营的方阵越来越难以支撑。

  文泽道:「师帅,天武营独力难支,请遣天策、天霁二营出战。」

  王哲默然片刻,然后手一招。山丘上树起一面血红的旗帜。伴随着隆隆战鼓,
大汉左武军第一军团天策营出现在战场左翼。

  程宗扬心头狠狠一跳,险些惊叫起来。

  天策营的装备与天武营秦军大相迳庭。他们整齐地戴着头盔,身上的铠甲如
同鱼鳞,胸前并列两块厚厚的护甲,手中不是长矛,而是刃长七尺的双锋长刀。

  唐军!陌刀!

  唐军标准配置有四种刀,仪刀、障刀、横刀和陌刀。而在边疆野战的军队只
用陌刀。因为这种重型大刀杀伤力最为强劲,一旦列成战阵,几乎是无可匹敌。

  怛逻斯一战,由于雇佣军背叛,数千唐军被十万阿拉伯联军围困。大将李嗣
业强行突围,唐军以陌刀开路,如墙而进,当者人马俱碎,所向披靡。

  与此同时,罗马军团的左翼列出一条散兵线,他们穿着亚麻制成的长衣,每
个人都背着一张巨大的长弓,弓身长度将近两米。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程宗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来自于中世纪的英格兰长弓
手会在罗马军团侧翼出现。那些长弓手将长弓一端扎在地上,然后架上箭枝。长
弓射出的箭矢越过四百米的距离,仍有着足够的杀伤力。

  唐军标准装备是每人一弓,五人一弩,同时还配有车弩,车弩钩弦与车轮连
接,可以边行边射,在冷兵器时代足以对敌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但这支三千人的唐军并没有使用弓弩。因为更凶猛的远射武器来自右翼。

  与天策营同时出现的是一支轻装部队。那支军队装备的铠甲与友军完全不同。

  他们的铠甲上没有金属护甲片,甚至没有皮革,淡黄色的甲衣非铁非木,显
得极为轻便。

  只有一支军队用过这种甲──用木浆和绵絮反覆捣练,叠加至一百层制成一
块甲片,然后连缀,前线将领愿意用十套铁甲交换一套的轻甲──纸甲。

  当看到那些穿着纸甲的士卒取出一种不足一米的小弩时,程宗扬知道,这场
最优秀弓手间的巅峰对射,天霁营赢定了。

  这是传说中最软弱的一支军队,历史上他们的战绩只有一连串的失败。但就
是这支军队,在万人以上的会战中胜绩超过七成,因为他们有神臂弓。

  宋军第一利器。神臂弓。

  程宗扬深深记得写论文时看过的古册,内中文字令他惊心动魄,神臂弓有记
载的最大有效射程超过三百四十步(古代迈出一足为跬,迈出两足才称步,一步
实际是现代两步)合五百余米,在这样的距离外,仍可穿透一掌厚的木板。由于
制作极为精巧,宋代军中曾有严令,神臂弓不许丢失一具,如果战败,所有的神
臂弓必须砍碎损毁。这样严格的保密措施,以至于宋代以后神臂弓的制作技艺就
失传了。

  随着汉军主力的出现,罗马第六、第十军团也开始投入战场。以唐军为主体
的天策营占据左翼,身着明光铠的军士们稳步向前,成排的陌刀犹如一堵雪亮的
刀墙,压向对面的罗马军团。右翼的天霁营则依丘而立,托起纤小的神臂弓。

  天武营秦军弩手使用的是蹶张弩,必须用脚踏住弩背,依靠腰腹的力量才能
拉开。而神臂弓则有一套精巧的受力系统,通过复杂的齿轮结构,士卒仅靠臂力
就能拉开,威力却是秦弩的三倍以上。

  「绷」战场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那是神臂弓丝制弓弦震动空气时发出的
特殊响声。那声音平淡中蕴藏着浓浓的杀机,即使隔着数百米的隔离,程宗扬仍
禁不住心头震颤。

  一片密集的雨点蓦然从天霁营的阵列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
越过顶点后加速滑落,刹那间覆盖了对面的长弓手。

  神臂弓的箭矢极为细小,全长不过数寸,只有一手长短。就是这样细小的箭
矢,将在往后的岁月中,成为罗马军团最可怖的梦魇。四百米的距离内,没有任
何铠甲可以抵挡神臂弓的射击。即使波斯人的战车也被轻易洞穿。

  仅仅一轮齐射,对面的阵地上再没有一名站立的长弓手。天霁营的弩手重新
装上箭矢,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五百米外的罗马第五军团,云雀。

  目睹了神臂弓的威力之后,第五军团立刻以百人队为中心收拢阵型。第一排
单膝跪地,把盾牌竖在身前,第二排把盾牌叠在上面,然后一层层鱼鳞状叠起,
不留一丝空隙。

  天霁营从容瞄准目标,随着指挥官的号令,箭矢带着死神般的尖啸洒向罗马
军团。

  绘着军团标志的羊皮盾牌上一瞬间多了无数细小的黑点,整座由盾牌结成的
坚阵微微一晃,接着鲜血从盾牌下方蜿蜒流出,染红了青绿的草原。

  程宗扬整个人都看傻了,就算有一挺机枪,也干不过这几千张神臂弓。

  忽然他右侧的太阳穴一热,刚穿越时所遭受的疼痛再一次降临。接着程宗扬
意识到这次痛楚的不同。那些针扎般的痛感一进入太阳穴,就被丹田旋转的气旋
吸收。他发现,相似的感觉一直在持续,只不过此前的痛楚都很微小,而这一次
天霁营宋军的齐射,同时夺走数以百计的生命,才让他感到疼痛。

  疑惑中,对面身披金甲的阿伽门侬与周围的亲随交谈片刻,然后手一挥,身
边数十名全副金黄色甲胄的骑士立刻驰出。他们手中拿着巨大的长矛,面部完全
被金属的头盔覆盖,只有两个长方形的孔洞露出眼睛。

  骑士们越过战场,从天武营方阵结合处穿过,迳直冲上山丘。作为预备队的
帅帐亲卫同时起立,举矛朝他们的战马刺去。这些来自黄金骑士团的骑士凶猛过
人,他们倚仗精湛的骑术在长矛组成的丛林中驰骋,仿佛一柄快刀切开帅帐亲卫
组成的防线。

  韩庚还没有动作,月霜已经疾风般掠下山丘,人在半空,她手中的利剑已经
化为一道长虹,将一名骑士的长矛劈成两段,然后「叮」的一声,长剑切开他金
黄色的甲胄,将他斩为两截。

  韩庚露出奇怪的表情,忍不住看了王哲一眼,「师帅!」

  王哲紧紧盯着月霜,心头仿佛掀起滔天巨浪。月霜受困于体内的寒毒,这十
余年来可以说九死一生。虽然是练功的上等资质,却只能发挥出一半实力,这样
的能耐在一般作战中还能自保,但遇到强敌,要不了几招就会被打回原形。

  但此刻月霜一剑斩杀敌军的黄金骑士,非但显示出应有实力,甚至还有进步,
比「应有」更强上一筹的力量。

  这样的战果显然也出乎月霜的意料,她越战越勇,凌厉的剑光四处翻飞,将
并肩而来的两名骑士步步后退。忽然,一名浑身黑衣的骑手幽灵般出现在战场中,
从腋下拔出一柄诡异的弯刀,先斩杀手边一名亲卫,然后一刀劈在月霜剑上。

  月霜长剑略微颤抖了一下,剑上那层耀眼的光芒迅速退去。

  「不好!」

  韩庚看出那名黑衣骑手实力还在月霜之上,即使在左武军中,拥有这等修为
的将领也不超过十人,月霜虽然奇迹般地显示出超越水准的实力,仍逊了不只一
筹,黑衣人一刀就迫住她的真气,如果几刀连劈下来,月霜只怕要当场败亡。

  韩庚刚要跃起,月霜周围十余名亲卫同时放开对手,舍命挡住那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黄褐色的眼睛。他弯刀尖啸着,洒下一
片刀光,最前面的四名亲卫喉、颈、胸、腹同时中刀,随即溅血倒地。

  黑衣人刀光一旋,磕飞几支射来的劲弩,逼开剩余的亲卫,然后欺身抢到月
霜面前,弯刀由下而上,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斩向月霜腰间。

  就在月霜真气已竭,无力防守的时刻,忽然喀的一声脆响,那名黑衣人动作
猛然一顿,弯刀在离月霜身体不到寸许的地方停住。一支小小令旗刺在黑衣人后
脑中,他身体晃了晃,接着喷出一股血箭。

  月霜长剑光芒退去,脸色渐渐变得惨白。那名黑衣人弯刀中蕴藏着一股怪异
的力道,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稳固的真元,被他一记重击顿受重挫,经络中残留不
多的寒毒再次发作,畅流不息的真气顿时一滞。

  韩庚飞身过来,袍袖一卷,托起月霜返回帅帐。

  程宗扬一手捂着太阳穴,一边看着王哲。这老家伙真是牛大了,那黑衣人已
经够猛了,从阵前一直杀到阵后,连月霜也挡不住他一刀,却被王哲用一面小小
的令旗射杀。

  「韩庚!」

  韩庚放开月霜,大步上前道:「师帅!」

  王哲一指令旗,「将敌酋的首级取来!」

  「诺!」

  韩庚跃上战车,大袖一挥,战车疾驰而下。掠过那名黑衣人尸首时,他卷起
带血的令旗,手一按,硬生生插在木制的车辕上。

  天武营仅存的秦军方阵固守丘上,右翼天霁营的宋军已经全歼了对面的长弓
手,以他们为中心,四百米半径内伏尸无数。而左翼天策营的唐军已经逼近罗马
第六军团,以防守着称的钢铁之壁。

  阿伽门侬面容冷峻,一手提着缰绳,指关节握得发白。

  征服波斯之后,帝国的疆域已经扩张到中亚。从波斯人口中,阿伽门侬第一
次得知东方最强悍的帝国,大汉。

  罗马二百年的扩张史中,摧毁过无数强大的敌人,阿伽门侬并没有把这个陌
生的对手放在心上。正他寻觅东征的借口时,被汉军驱逐的兽蛮人向帝国寻求庇
护。

  听到兽蛮人对汉军的描述,阿伽门侬谨慎地布置了一个局。利用兽蛮人,将
汉军诱到草原深处,然后调集大军与汉军决战。

  与兽蛮人送来的情报相同,这次追击的汉军只有左武军第一军团一万余人。

  为了万无一失,阿伽门侬调集了五个主力罗马军团,一个独立军团,以及大
量辅兵部队。阿伽门侬决意,要将这片草原变成汉军的白骨之野。

  全歼大汉左武第一军团的荣耀,将使东方所有的属国更加忠实于罗马,同时
将使他成为元老院最有权力的重臣。当罗马被授予奥古斯都称号的终身执政官凯
撒去世后,他,凯撒的长子,将是最有力的继承者。

  然而现在,他却遇到了意料不到的阻力。那些汉军的战斗力远远超出阿伽门
侬的估计。天武营六个不足五百人的方阵,面对两个六千人的主力军团居然死战
不退。号称钢铁之壁的第六军团,刚刚投入战场就在天策营的刀墙前遭受重创。

  更可怕的是那支被称为天霁营的弩弓部队,超过六百米的杀伤距离,几乎覆
盖了整个战场。

  看到这样强悍的汉军,阿伽门侬第一次对自己的军团失去了信心。假如不是
还有幼弟亚历山大提供的独立军团,他已经要下令退出战斗。

  兽蛮人的武士反常地沉默着,阿伽门侬发现,面对汉军的矛林、刀墙和神臂
弓,他们在恐惧。那是一支能让野兽也为之恐惧的军队。阿伽门侬想道,下次战
斗,他应该调来波斯的黑衣骑兵进行冲锋。大流士一定很乐意接受这个命令。

  战场中,天武营主将韩庚已经冲入敌军。几乎所有的标枪都对准这辆悍不畏
死的战车,短短数十米内,他身边的两名护卫都已被标枪射杀。驭手也被持着短
剑的罗马战士围住刺死。韩庚一手挽起长戈,转腕一挥,击碎了三面罗马盾牌,
然后大鸟般飞起,朝阿伽门侬冲去。

  最后面一支由老兵组成的百人队同时站起,将长矛投向空中。韩庚挥戈荡开
长矛,一个起落,已经掠到阵后。

  阿伽门侬身边簇拥着数十名骑士,其中一名策马奔出,他左手拉住缰绳,座
骑嘶鸣着人立而起,右臂夹住四米长的长矛,直刺韩庚的腰腹。戟矛相交,戟上
的月牙削断矛杆,同时也被震得偏开。

  趁着这个微小的空隙,那名骑士从背后拔出一柄巨大的宽刃剑,然后「叮」

  的砍在戟上,生生砍断了戟侧的小枝。韩庚去势被阻,身子一翻,落在地上。

  骑士两手握剑,平举过胸,「罗马第三军团奥古斯塔,剑术教官查理。」

  韩庚单手侧举长戟,身体微斜,整个就如同他手中锋利的长戟,「大汉左武
军第一军团,韩庚。」

  剑戟相交,发出一连串雷击般的密集爆响。浓发虬髯的查理大开大合,完全
是进手攻击,巨大的宽刃剑带着凌厉的风声不断劈在戟上。韩庚长戟翻飞,用得
却是细腻的招术,戟影绵绵密密,将查理的攻势尽数化开。

  望着面前孤身陷阵的天武营主将,阿伽门侬冷冷伸出手,拇指向下,作了个
手势。韩庚,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但正如他的老师亚里士多德说过的──只有
倒下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阿伽门侬身边的骑士纷纷驰出。韩庚长戟一旋,然后扬手掷出,长戟闪电般
从查理座骑的胸前刺入,戟首穿透马鞍,深深没入查理腹中。座骑轰然倒地,马
上的骑手却连人带刀被长戟穿透,仍保持着骑乘的姿势。

  查理握住淌血的戟首,用力将宽刃剑朝韩庚抛去。韩庚一把握住剑身,手上
鲜血迸涌。作为王哲最出色的弟子,韩庚出类拔萃的实力足以让他纵横沙场,斩
将夺旗。但他没想到,这个罗马酋领身边,竟然也有如此多的高手。

  「嗤」的一声,一柄重剑劈在韩庚肩上,由肩至肘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韩
庚恍若未觉,吸了口气,然后身体一弹,背脊犹如一堵铁墙,将后面的骑士连人
带马撞倒在地。

  韩庚缓缓站直身体,望着周围的敌军,淌血的手臂突然亮起,仿佛一道刺眼
的阳光从体内射出,延着经络四处奔涌。接着光芒凝聚起来,亮度不住攀升,在
他体内旋转着聚成三个光球。

  阿伽门侬身边一个黑巾蒙面的骑手惊呼起来,「是太阳!毁灭一切的太阳之
火!」

  阿伽门侬还没有开口,座骑已经不安地嘶鸣起来,蹶蹄向后退去。

  战场另一方,文泽也变了脸色,「师帅!韩庚修为不足,妄用神功,只怕经
脉尽裂,成为废人!」

  王哲眼底掠过一抹痛意。韩庚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年仅三十,九阳神功便达
到六阳的境界,较他当年也不遑多让。没想到这一颗六朝武林的未来之星,还未
绽放出属于他自己的光彩,就要殒落在这片大草原中。

  韩庚体内的光球越聚越多,先是胸腹间的三个,然后左右双肩与左肋再出现
三个,一共六只光球在经络间游走滚动,光芒越来越盛。最后,一颗光球从他颈
后出现,沿着颈椎缓缓向下,这颗光球比前面六颗相比,形状小了许多,亮度却
毫不逊色。

  文泽惊愕地张大嘴巴,然后猛然回过身,叫道:「师帅!」

  阿伽门侬身边的游侠英豪、黄金骑士与精锐卫兵已经将韩庚重重围困,周围
还有几支百人队拼命赶来。王哲深吸一口气,然后高声道:「男儿战死疆场,方
为大丈夫!庚儿!你能聚成七阳,也不枉我传你神功!」

  王哲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战场,韩庚长笑道:「多谢师尊!」

  韩庚两手虚握,七颗光球同时绽放光芒,那名黑巾蒙面的骑手尖声道:「挡
住他!」

  说着当先冲出。

  阿伽门侬身边的亲卫队立刻抢上前来,盾牌层层叠叠架起,遮住主帅,一边
朝韩庚投出标枪。

  韩庚身周激荡起无数气旋,投来的标枪略一碰触,就仿佛狂风中的稻草般飞
开。在蒙面骑手带领下,十余名游侠英豪与黄金骑士并肩冲来,马匹嘶鸣着,翻
飞的铁蹄溅起片片泥土。

  短短两个呼吸间,韩庚的功力已经发挥到极致,七颗光球仿佛汇成一颗,散
发出耀眼的光辉。投来的标枪不再弹开,而是仿佛投入一只熔炉,雪亮的枪法以
眼肉可见的速度熔化,化为金属的汁液。木质的枪柄燃烧走来,一瞬间就焚为灰
烬。

  狂奔而来的骑士都露出恐惧的表情,那名蒙面骑手的黑巾在烈焰下化为飞舞
的黑蝴蝶,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孔。这名骑手居然是名女子,她眼睛有着湛蓝的颜
色,金黄的头发犹如迷人的花蕊,眼窝深陷,艳丽的五官仿佛冰雪雕成,红唇紧
紧抿着,露出决绝的神情。

  韩庚暴喝一声,双掌霍然翻开,周身火光大盛,在体内游走的硕大光球猛然
一亮,带着尖啸的狂飙脱体而出。

  一道雪亮的光芒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战场,几乎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光芒亮起
的地方。

  刺眼的白光中,冲在前面的十余名骑士像被一道巨浪击中,座骑嘶鸣着翻滚
跌倒,撞成一团,口鼻中喷出鲜血。他们身后的盾墙被狂猛的气劲一击,瞬时显
出一层裂纹,接着破碎开来。

  卫士竖起盾墙的同时,阿伽门侬已经打马奔离战场,他骑乘的波斯马极为神
骏,几个起落已经驰出十余米。忽然背后一股炙热的气劲涌来,座骑四蹄一软,
卧倒在地,坐在四角马鞍上的阿伽门侬被震得向前飞出,纵使他常年征战,修为
不凡,也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韩庚慢慢坐倒,他这一招至少击杀了阿伽门侬身边半数的游侠与黄金骑士,
自己体内的真气也尽数耗竭,拼尽全力凝聚出七阳的经络更是寸寸碎裂,形同废
人。

  刺眼的光明中,那名黑衣女子鬼魅般闪到韩庚身旁。她身下的座骑也被烈焰
击倒,蜷曲着倒毙在地。她左手张开斗篷,硬生生挡住韩庚七阳齐出的暴击,右
手伸到肋下,拔出一柄月牙般的弯刀。

  韩庚冷漠的看着她,口中涌出一股鲜血。那女子湛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然
后举起弯刀,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金发女子一手拿着滴血的弯刀,一手提起韩庚的头颅,然后仰首向天,发出
一声尖啸。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8-4-13 20: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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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集

  内容简介:

  原本应该飞往上海的程宗扬,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不但看到了半
人半兽的巨人,更目睹了罗马军团与六朝军队的大战;还经历了好友的意外死亡,
又撞到两场艳遇。

  这个世界用着他所知道的语言文字,有他听说过的历史人物,可参加特落伊
之战的阿伽侬门成了凯萨的儿子,纣王妖艳的宠妃变成了一间商馆的老板,连罗
马与汉军的战争这种历史上完全没有出现过的桥段都发生了,这根本是个颠倒错
乱的时空嘛……

               第一章、逆转

  逆转天武营士卒岩石般刚毅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表情。他们抿紧唇,浓黑的
眉毛扬起,冷静的目光中仿佛有火焰在烧。

  那是经历过无数次血战之后,连血脉也交融在一起的袍泽之情。

  戴着板状头冠的指挥官大声发出号令,已经显出颓势的长矛再次凝聚成林,
刺向汹涌而来的罗马军团。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即使以生命为代价,
也要夺回主将的遗体。

  战场另外一侧,是一个醒目的存在。那名女子高高举起韩庚的头颅,手中的
弯刀兀自滴下血迹。她身上黑色的袍服已经被烈焰焚毁大半,难以蔽体。烧焦的
布料间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她衣内的黑色皮甲。

  她有着一副足以令人喷血的完美身材。傲人的双峰被一副精致的胸甲紧紧包
裹着,黑亮的皮革与如雪的肌肤完美贴在一起,勾勒出乳房饱满浑圆的曲线。胸
甲下缘齐腰而止,下面是一段白滑而纤细的腰身。

  金发女子修长的颈中戴着一副华贵的珠链,束在腰带下的长裙被火焰烧残,
两条修长的美腿在裙下若隐若现。几滴鲜血淀在她持刀的右手上,裸露的手臂戴
着一截坚固的金属腕甲,黑色的雾气在甲上浮动,泛起水状的波纹。在她右臂,
则是一串大大小小的手镯,上面镶嵌着各种珠宝美不,在阳光下散发出五彩的光
芒。

  许久以后,程宗扬还记得这一幕。那女子傲然挺起丰顺的娇账,手中的头颅
不住滴下鲜血。她带着一丝近乎冷漠的疯狂,出现在这血腥的战场上,就像一个
噬血的香餐魔女。

  目睹了韩庚的死亡之后,文泽一瞬间冷静下来,拱手道:「师帅!拜火教祭
司现身,须即刻传讯。」

  王哲专注地看着那名金发女子,似乎她的出现比罗马军团的统帅阿伽门侬更
令人注目。他点了点头,文泽立刻返回帅帐。

  阿伽门侬的黄金头盔滚到一边,他狼狈地爬起身,手指微微发抖,无论他如
何高贵和傲慢,面对死亡的时刻仍和一个农夫那样恐惧。在他面前,直径百米以
内仿佛被烈火焚烧过,青翠的草原尽成焦土,场中伏尸处处,其中一半都是他身
旁的精锐。这些从亚平宁半岛就一直跟随着他的百战精英,竟然被一名汉军将领
一举击杀。

  「黛姬雪娜!」

  阿伽门侬吼道:「你不是说过他们是一支拼凑的军队,都是由农夫组成,连
波斯的黑衣骑兵也可以轻易战胜吗?」

  金发女子慢慢转过身,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是的,我的主人。」

  她语调轻柔地说道:「他们是由六个异教徒诸侯组成的联军,我敢保证,在
他们的军队里,没有一个贵族。」

  「为什么这些农夫能够对抗我们的勇士!」

  黛姬雪娜声音愈发轻柔,「我的主人,你看到那些持矛的战士了吗?他们来
自秦国。为了一个人的召唤,他们放下农具,离开家乡,在战场中学会了使用长
矛。那些使用陌刀的军人来自唐国,使用弓弩的军人来自宋国。他们都是为了一
个人的召唤,才来到这里。」

  「他是谁?」

  黛姬雪娜提起韩庚的首级,「就是他的师传,大汉左武卫大将军,王哲。」

  「王哲?」

  黛姬雪娜柔声道:「成为军人之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王紫阳。那时候他
是太乙真宗的掌教,人们称他紫阳真人。」

  阿伽门侬倒抽一口凉气,手指紧紧勾着,恨不得焰死她。他咆哮道:「他就
是你们说的大汉第一高手,太阳的化身王紫阳!为什么你要欺骗我!要知道,你
是在欺骗罗马长老院!欺骗帝国!」

  黛姬雪娜湖水般碧蓝的眼波一转,嫣然笑道:「尊敬的主人,你已经杀了他
最好的弟子。如果你能杀死王哲,那将是一桩永远不会朽去的功勳。否则……」

  阿伽门侬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然后对着自己的战士吼道:「冲上去!杀
死他们!不许让任何人逃脱!」

  天策营的唐军已经摧毁了第六军团两列方阵,与最后一列方阵厮杀在一起。

  那些罗马军团的老兵从迦太基一直征战到帕提亚高原,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
强劲的对手。他们已经拼红了眼睛,一边发出战斗的狂吼,一边不顾一切地冲向
敌人的刀墙,显示出罗马战士惊人的勇敢和顽强。

  第十二军团「掷闪电者」在歼灭两个天武营的秦军方阵之后,被其余四个方
阵死死挡住,已经无力支援侧翼的第六军团。由高卢人组成的第五军团「云雀」

  也在天霁营神臂弓毁灭性的射击下损失惨重。而此时,那些纸甲的军士再次
举起弩弓,紧盯着任何踏入射击半径的罗马战士,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阿伽门侬还剩下两个完整的军团,第三军团「奥古斯丁」以及他父亲最珍爱
的军团,第十军团「骑士」对面的汉军还剩下七千人,如果全军压上,阿伽门侬
相信胜利会属于罗马。但付出的代价,也许是五个主力军团悉数重创,全部丧失
战斗力。

  阿伽门侬无按承担战败的后果,同样,他也无夫承担军团主力全部损失的责
任。无论撒退还是进攻,他的结局似乎都已经注定。阿伽门侬终于开始后悔这一
次轻率的战争。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号称「钢铁之壁」的第六军团已经无力阻挡天策营的攻势,连最后一列老兵
方阵也开始动摇。穿着明光钟的唐国军人并肩而立,他们粗壮的手臂排列如林,
手中拥有七尺长刃的陌刀组成一道刀墙,雪亮的刀光上下翻飞,将罗马战士的盾
牌和肢鳄绞得粉碎。

  这时如果退缩,失败的恐惧会迅速蔓延,一旦阵型溃散,奔逃的士兵会冲散
剩余的两个完整军团,并且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这些可怕的敌人。到那时,他们
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全部歼灭。

  以防守强悍着称的第六军团「钢铁之壁」已经面临生死关头,天策营的唐军
一点点吞噬着他们钢铁铸成的壁垒,崩溃就在眼前。

  一名浑身浴血的百夫长发出最后一声战吼,然后挺直胸膛,奋力将象征军团
荣耀的鹰帜掷向前方。黄铜铸成的旗帜在空中画过一条耀眼的弧线,远远落在唐
军的队列中。

  这是最后的赌博。鹰帜是军团的标志,一旦失去鹰帜,军团将不复存在。掌
旗的百夫长投出鹰帜的一刻,是在用整个军团的鲜血写下他们的选择──要嘛胜
利!要嘛灭亡!

  望着飞出的鹰帜,所有还幸存的第六军团战士同时发出震天的战吼,奋不顾
身地朝象征着军团荣耀的鹰帜冲去。那些手执短剑的罗马战士,用自己的血肉之
躯撞向敌军的刀锋。在他们惊人的英勇下,唐军所向披靡的攻势被阻缓,却仍然
一步步逼近第六军团的防御底线。

  就在此时,统帅的命令下达,第三军团「奥古斯丁」与第十军团「骑士」同
时进入战场。一万两千名生力军的加入,终于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第六军团。

  唐军的陌刀一次次从对手的肢体上卷过,那些身材魁梧的汉子屠杀着对手,
自己也被飞掷的标枪和右侧突袭来的短剑击中,三个军团的碰撞阻挡了彼此的脚
步,双方在僵持中陷入苦斗。陌刀与短剑往来交错,胜利的天平在两者之间不断
摇摆。

  血腥的战场中,唯一还能保持从容的是天霁营。弓弦震动的声音不断响起,
箭矢犹如一片死亡的阴云在战场上空飞翔。天霁营的宋国军人几乎没有移动,就
控制了半个战场,千余张神臂弓张开一幅难以逾越的死亡之幕,他们以近乎艺术
的优雅与准确掠夺着对手的生命。在神臂弓的威摄下,天武、天策两营的右翼安
若磐石。

  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阿伽门侬投入了五个主力军团,王哲也押上
了他的全部力量。左武第一军团一万余名将士与三万罗马精锐在这片草原上奋力
厮杀。

  失去爱徒的王哲沉静如水,他没有发出太多指令。这些已经追随他十五年的
六朝军人经历过无数次血战。对战争的直觉,使各级指挥官们在瞬息万变的战场
上,近乎本能地作出最佳选择。

  面对新投入的两个军团,天策营的唐国军人不再向前猛攻,而是转向右侧,
强行突破罗马军团的拦截,与天武营的秦军汇合在一起,依靠天霁营宋军的神臂
弓反覆消耗着对手的力量。

  当天武与天策二营在战场中部会师,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左武军一方倾斜。山
丘上,秦军的轻骑已经开始集结。那些勇猛的汉子抛去所有甲胄,只携带长剑和
用于投掷的短矛,准备向敌军投去致命的一击。

  文泽从帅帐出来,他似乎耗费了大量精力,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文泽肃容向主帅拱手,嘶哑着声音道:「已经传讯。」

  黛姬雪娜的身影已经从敌军中消失,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王哲的目光缓
缓扫过战场,然后摊开手掌。

  身后的亲卫上前一步,双手捧起一张褚红的长弓,递到主帅手中。王哲左手
握住弓身,右手微扬,一枝赤红的箭矢从箭匣跳出,落在指尖。王哲拉开弓弦,
长弓弯成满月,一道光亮仿佛从他手中,沿着箭矢流到箭锋处,凝聚成一团耀眼
的白光。然后他手指一松,箭矢仿佛一点流星,笔直飞过纷乱的战场。

  王哲的帅帐距离阿伽门侬将近三里,任何弓箭,甚至程宗扬所在世界的枪枝
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射程。但王哲手中的箭矢却仿佛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越过
整个战场,飞向阵后一顶皮帐。

  将近五万人的战场上,那顶普普通通的帐篷就像海中一粒细砂,毫不起眼。

  箭矢没入厚厚的皮革,整座帐篷像被利刃绞碎般猛然碎裂!帐内一个黑色的
身影来不及闪避,就被箭矢从肩头贯入,巨大的冲击力使她整个人都被带得飞出,
黑色的罩帽掉落下来,露出女祭司金黄的头发。

  黛姬雪娜按住肩膀,碧蓝的眸子冷冷盯着山丘上的王哲,一手将入体的箭矢
硬生生拔出,折成两段,然后昏迷过去。

  阿伽门侬大声呼喊着,周围的卫士再度聚拢过来,将他重重挡住。

  王哲一箭重创对手,他放下彤弓,问道:「月霜如何?」

  「师帅!」

  月霜从帐内出来,拽住一匹战马的缰绳,「我也要去!」

  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虽然体内的寒毒已被压制下去,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再施展出刚才那超越自身修为的力量。

  王哲头也不回地一口拒绝,「不行。」

  「可是韩师哥……」

  月霜眼圈一红,掉下泪来,泣声道:「我要给师哥报仇……」

  王哲命令道:「下了她的剑。」

  一名亲卫过来,取走月霜的佩剑。文泽低声解释,「罗马军虽是强弩之末,
我军也难有余力。天武营损失七成,天策营也只剩半数能战之士。适才天霁营来
报,一个时辰内消耗箭矢十二万枝,眼下只剩不到一万枝箭矢。此役胜负还在五
五之间,你即使上阵也改变不了局势,还使得师帅分神……」

  王哲没有理会月霜,而是看着旁边的程宗扬,忽然道:「夫以身融万物,以
丹田为鼎炉,积精化气,炼气合神。」

  月霜一出现,程宗扬本能地退了半步。他这会儿身上难受无比,随着战场中
的厮杀愈发惨烈,身体的不适就越明显。额角炙痛,胸口烦闷欲呕,与刚穿越来
时的情形类似。听到王哲的话,程宗扬心头顿时一动。这段字句他已经熟极而流,
正是王哲传他的口诀。说的是将身体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依靠丹田来吸收炼化
天地与自身的精气。

  程宗扬试着将意念转移到丹田内,那只小小的气轮立即旋转起来。从太阳穴
透来的死亡气息化为一条条纤细入微的无形丝线,被旋转的气轮吸纳。胸口的烦
闷感渐渐消散,变成一种温暖的轻松感,使他禁不住闭上眼,舒服得想要睡去。

  王哲低叹一声,一指点在程宗扬眉心,将他唤醒。这年轻人终究没有学过修
练的方法,不知道要用顽强的毅力克服心魔,保持灵台一点清明。如果程宗扬就
此睡去,这会儿吸收的真气就等于白练了,更为严重的是很可能从此不再醒来,
成为废人。

  程宗扬茫然不知自己遭遇的险境。睁开眼睛,丹田的气动轮还在旋转,虽然
慢了一些,但仍不断吸收着奇异的气息,以无法察觉的速度渐渐变大。

  月霜已经收了泪,但仍是一副泣然欲泣的模样。此时罗马最先投入战场的三
个军团──与天武营秦军交锋的第十二军团,与天策营唐军对阵的第六军团,与
天霁营宋军交战的第五军团──已经被彻底打残。五个军团总共的损失超过一万
人。

  而左武第一军团付出的代价也惨重之极,除天霁营还大致保持完整,天策、
天武二营伤亡超过六成,已经负伤退出战斗的战士也不得不重新上阵。

  这时已经没有人再敢踏入天霁营的射击半径,罗马的桦木盾牌根本无法抵抗
神臂弓的杀伤。再勇敢的战士一旦看到他们短小的弩弓,也丧失了冲锋的勇气。

  终于,天霁营的士兵开始移动,以严密的阵型缓慢前进,往战场中央靠拢。

  一旦他们与天武、天策二营会合,射程将覆盖整个战场。

  就在这时,一声青铜的号角,从背后溃蜡迟传来。王哲猛然扭头,望向身后。

  一排奇特的森林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那是无数长矛组成的方阵,随着方
阵的前进,长矛越来越高,却始终看不到持矛的战士。

  在六朝联军中,秦国士卒使用的七米重矛已经是单兵武器的巅峰,在正面交
锋中,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攻破他们的矛阵,即使唐国的陌刀大阵也不能。而
这一支新出现的军队,使用的长矛甚至超过了秦军重矛,长度达到七米二。

  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长矛密林,阿伽门侬猛地松了口气,接着两腿一软,坐
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身来。大神朱庇特!战神阿瑞斯!伟大的盖乌斯。尤利乌
斯。凯撒!感谢万神殿里庇护帝国的无数神明!他们终于来了!

  王哲的目光落在程宗扬身上。程宗扬张大嘴巴,像傻掉一样看着那座移动的
森林。

  那是一个巨大的方阵,二百五十六名士兵一字排开,形成一道半里长的密集
战线。方阵纵深达十六列,仅仅一个方阵,人数就超过四千。他们披着长长的斗
篷,长矛扛在肩上,左手提着一面巨大的方盾。在方盾右上方,开着一个月亮形
的圆孔,一旦进入战场,他们就会将方盾并列起来,把长矛从圆孔伸出,来攻击
对手。

  程宗扬揉了揉发僵的脸颊,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已经有过太多惊奇,但
眼前的一切,仍给了他重重一击。

  马其顿军团,古代欧洲最优秀的阵列步兵,在平坦的地形中,他们的矛阵几
乎是不可能击败的。

  王哲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良机,如果他不是为了等待罗马军团力竭的最佳
时机,更早一些将秦军轻骑投入战场,也许正面的罗马军团已经溃败,心胆已寒
的阿伽门侬将被迫退出战场。这时赢得喘息机会的左武第一军团完全可以回师列
阵,凭借山丘的地形,居高临下抵抗来军。

  他一眼就看出这支陌生军队的弱点,与秦军方阵相比,马其顿军团的方阵规
模更为庞大,阵型更为密集,而灵活性远不及秦军的小型方阵,对地形的要求更
为苛刻,一片丛林,或者一座山丘,就可能对他们的阵型造成致命后果。但他现
在已经无法选择战场。

  马其顿军团的出现,在已经失去平衡的天平上,重重投下一个砝码。疲惫的
罗马战士再次发出战吼,触手可及的胜利使他们的战意鼓舞到顶点。

  而始终保持沉默的兽蛮武士也骚动起来。沉默许久的古格尔终于举起战斧,
带着铜环的右臂用力向前一挥,两千余名已经被鲜血染红眼睛的兽蛮武士立即咆
哮着投向战场。

  文泽双手相揖,宽大的长袖并在一起,向王哲躬身施礼,平静地说道:「师
帅,我军败绩。」

  王哲轻抚着腕上的皮甲,说道:「左武第一军团成军有十五年了吧?一共打
过多少仗?」

  文泽道:「大小战役四十七次。」

  「这么多了啊。」

  王哲低叹一声,然后挺起胸膛,「一共败过几次?」

  文泽道:「这是第一次。」

  王哲一笑,「我们败得起吗?」

  文泽摇头道:「不能。我军若是败退,他们会趁势东进,有熟知地形的兽蛮
人带领,不出一月,就将兵临隘口,威胁五原城。」

  王哲淡淡道:「我这一死,朝中几位大臣终该满意了吧。」

  文泽忽然激动起来,「师帅!我军上下一心,即使败亡也定可重创敌军,只
要师帅返回,只需要一年又可组织一支强军,与我等雪恨!」

  「谈何容易。六朝精锐尽在于此,再建一军又需多少时日?」

  王哲低叹道:「我五十投军,至今已十五年,哪里还有另一个十五年呢?」

  「师帅!」

  王哲道:「不必多说。传我号令,命轻骑冲阵,以五百骑为一队,全力攻击
敌军帅帐。天霁营撒回山丘,天策营阻敌,天武营退出战场。身中一伤者各自编
入军中,操刀持矛与敌交锋。身中二伤者编入天霁营,为射手装弩。」

  这是要死战了。程宗扬心头一阵紧张。不过即使王哲不说他也知道,马其顿
军团出现后,这支孤军想要突围已经成为幻想。最近的城塞距离此地大概有一千
余里,在这样既无法隐蔽又无法坚守的大草原,撒退就意味着丧失所有主动,在
未来的一个月内,遭受敌军在背后无穷无尽的追击,随时都可能覆亡。即使侥幸
逃生,也将百不存一。

               第二章九阳

  九阳左武第一军团的帅旗在风中飘扬,所有士卒从上到下都保持着沉默,似
乎无视死亡的来临。

  根据王哲的命令,天武营撒回山丘休整,受伤的战士重新拿起武器,加入阵
列。天策营在山丘下摆出一个半圆形的却月阵,开始防守。而秦军轻骑则从阵前
突出,宛如一枝箭矢,破开围攻的罗马士兵,直冲阵后。

  为了保持阵型,马其顿军团前进十分缓慢,以他们的速度,投入战场还需要
三十分钟,战局重新陷入僵持。

  王哲转身说道:「月霜。」

  月霜惊喜地跳起来,「师帅!我一定把敌将的首级给师传拿来!」

  王哲脸上露出一丝怜爱,他拂好月霜脸上散乱的发丝,然后道:「你立刻跟
他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内陆。但不要去临安,到唐国的长安去。」

  月霜一怔,「为什么?」

  「因为你不该上战场。」

  王哲淡淡说完,然后转头看着程宗扬,「月霜就交给你了。」

  程宗扬还未作声,月霜就愤然道:「我不跟他走!我要上阵杀敌!这个无耻
小人,我──我杀了你!」

  昨晚羞于启齿的遭遇月霜已经忍了很久,此时师传居然让她跟这个混蛋走,
月霜再也按捺不住,说着从一名亲卫腰间拔出长剑,朝程宗扬劈来。

  程宗扬吓得魂飞魄散,王哲信手伸出两指,挟住剑身,轻巧地将长剑夺在手
中,然后剑柄一撞,封了月霜的穴道。

  「你的伤势只有他能治好。」

  王哲神情严肃地说道:「记住,到唐国去,找李药师。」

  文泽命人牵来两匹最好的战马,备好清水、食物、弩矢、长剑,以及一袋钱
币,然后将月霜放在鞍上,交给程宗扬。他这一切都做得十分平静从容,似乎不
是即将赴死,而是在筹备一次远游。

  月霜瞪大眼睛,满眼都是愤怒和不甘。程宗扬却看着惨烈的战场,感觉身体
像虚脱般无力。

  无数人影在战场上拼杀,鲜血和残缺的肢体不住飞起,连阳光也被飞溅的鲜
血染红。他不知道这场恶战之后,会有多少人活下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命
离开。

  王哲道:「再过两刻敌军才能合围。离开这里,一直向东南方向走。」

  程宗扬忍住胸口作呕的烦问感,勉强点了点头。

  「记住那三件事。」

  王哲双手一拱,郑重说道:「拜托。」

  程宗扬与他认识虽然仅仅一天,但对于这个唯一知道自己来历的师帅,有着
难解的亲切感。此时见他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施礼,程宗扬心头一热,「请师帅
放心!宗扬一定不负师帅所托!」

  程宗扬吃力地爬上马鞍,将那匹空马的缰绳系在鞍侧,然后扶住月霜,忍不
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穿着甲胄的统帅。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让他们毫不畏惧死亡呢?是勇气还是责任感?

  程宗扬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怀。也许这些生活在古典时代的人都是白痴,也许
他们有着另外的生存维度。一个更高的维度。

  就在这时,他听到王哲的声音,「到清远去。在清江江畔的玄真观,拆开锦
囊。」

  血腥的战场被抛在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远。有过两次骑马的经验,程宗扬渐
渐掌握了骑乘的方法,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起落,不再像以前一样手足无措。

  驰出十余里后,马其顿军团的方阵终于逼近到山丘下。休整过的天武营士卒
重新起立,仅存的秦军仅能编成两个方阵,他们互为犄角,以长对长,凝视着缓
缓靠近的敌军,没有一个人退却,也无路可退。

  一个苍凉的歌声响起,「岂日无衣,与子同袍!」

  然后更多的歌声应合。

  「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日无衣?与子
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
甲兵!与子偕行!」

  秦军的唱罢,天策营唐军的响起。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枞金伐鼓下榆关,旌旖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秦军的歌声一如他们的重矛黑甲,古朴苍凉,唐军的歌声则如同他们光彩夺
目的明光蹬与陌刀一样豪迈昂扬。

  立在山丘上的天霁营宋军,则唱起了另一首着名的诗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
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开、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
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随着歌声,左武第一军团的将士们义无反顾地冲向罗马军团、马其顿方阵以
及兽蛮武士的联军。

  在这个血腥的日子,宁静的草原被鲜血染红。连绵的山丘间,那个月牙状的
平原成为血肉的池沼。

  无论是罗马还是六朝诸侯组成的汉军,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绞杀在一起。战车
倾覆过来,长矛断折,垂死的战马发出悲鸣,蒙着羊皮的盾牌溅满鲜血……一名
兽蛮人奋力砍下战车上戈手的头颅,背后一柄宽长的陌刀随即劈入他的背脊。握
着罗马短剑的战士本能地右刺,将剑锋狠狠桶进持刀大汉的右肋,自己又被一支
长矛刺穿腹部。

  到处是鲜血和杀戮。苍青色的天穹下。死亡之神在冥冥中张开双翼,拥住这
片沥血的白骨之野。

  仅存的汉军被压迫到中军的山丘周围,还能够战斗的不足千人。而被他们搏
杀的敌军超过两万人,连绵数里的战场中布满了囊囊尸骨。

  天霁营所有的弩矢已经射尽,弩手们拨出短刀,开始砍碎手中那一张张精巧
绝伦的神臂弓。留在山丘上的帅帐卫士们则一匹匹亲手杀死自己的座骑,毁掉所
有能被敌军缴获的物品。

  战斗接近尾声,这支深入草原的孤军已经走到自己的尽头,仅存的军士都被
围到山丘上,罗马战士投来的标枪几乎刺到帅帐。而左武第一军团的帅旗仍然高
高飘扬,还有旗下那个磐石般的身影。

  文泽系紧高冠,理好衣物,然后跪下来,端端正正向故乡所在的位置行礼。

  王哲笑道:「想家了吗?」

  文泽道:「在外十余年,未能在家中侍奉母亲,心下不安。好在还有兄长代
为尽孝,此去泉台也可放心了。」

  王哲忽然解下甲胄,随手扔在地上。一边活动着双肩,一边叹道:「这身甲
衣穿了十几年,还是不习惯,今日终于可以脱了。」

  文泽笑道:「师帅这件道袍属下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王哲注视着聚拢过来的敌军,淡淡道:「其实我应该悠游林下,修真炼气,
不该是一个血染双手的将军。」

  文泽向王哲施礼道:「属下不能再随师帅征战左右,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用一柄短刀切开了自己的喉咙。

  王哲悠悠长叹一声。

  程宗扬已经驰出数十里,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已经远去,那座无数战士为之浴
血的山丘也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隐约还有无数蝼蚁般细微的身影。

  忽然一个身影冲天而起,白鹤般掠上高空。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勒住马匹,转身朝天际望去。

  那是王哲。这位左武卫大将军、太乙掌教脱去甲胄,只剩下身上天青色的道
袍和一顶金冠,犹如君临天下的神明,升上晴空。

  奋战的士兵们停下手,惊讶地看着这个抑一般的男子,甚至忘了进攻。

  王哲笔直飞上百余丈的高空,青色道袍在天风的激荡下猎猎飞舞。他双臂微
抬,拇指扣住中指,然后长啸一声,声如龙吟,震撼了整个战场。接着他头顶的
金冠猛然爆开,散为无数流星,黑色的头发在脸侧体旋飞舞。

  王哲双掌一并,双手食指立起,其余四指交叉相握,喝道:「临!」

  一点光一兄从他右手食指的商阳穴淌出,沿合谷、阳溪、下廉、曲池、巨骨
……一闪掠过手阳明经诸处容颜,流到胸前。

  王哲拇指一挺,笔直贴在一起,中指同时分开,叠在食指上。

  「兵!」

  又一点光亮从他左手小指少泽穴淌出,从后溪、阳谷、小海、肩贞、秉风、
天容……沿手太阳经络流到胸口。

  王哲双掌一错,无名指、中指、拇指向上挑起,小指,食指交握。

  「斗!」

  同样的光亮从他右足足窍阴涌出,从侠溪、阳交、阳辅、阳陵、风市、环跳
诸穴,沿足少阳经络升到腹部。

  王哲再次结出手印,食指、拇指直立,其余三指下勾,并在一起。

  「者!」

  这一次是足太阳经,从至阴、金门、飞扬、合阳、委中、委阳、秩边诸穴,
直到腹部。

  王哲双手如鲜花怒放,不断翻结出各种手印,长声喝道:「皆!」

  「阵!」

  「列!」

  「前!」

  王哲每一声大喝,都有一点光亮应声而出,从他手少阳、手阳明、手太阳、
足少阳、足阳明、足太阳六道经络一一运转经行,分别汇入胸腹,接着是阳跻、
阳维二脉。一共八只光球齐聚体内,宛如八只光明夺目的太阳。

  王哲九阳神功只练到八阳的境界,已经是太乙真宗二百年来第一人。如果韩
庚不死,再过三十年,很可能冲上八阳,甚至九阳的至高境地。

  王哲悬空虚立,如履平地,他面沉如水,长发猎猎飞舞,身上光芒大作,宛
如神明天降。他十指虚扣,仿佛握着一只太极球,然后沉声喝道:「行!」

  一点光明从他腹中浮现,然后分为两处,分别沿任脉、督脉旋转体升,连同
少阳、阳明、太阳六经与阳踏、阳维二脉,在唇下相交,重新汇入腹内的胞中。

  这团光球汇集了六条阳经两条阳脉,光芒分外明亮。凝聚了王哲毕生修为的
八颗光球一一汇入其中,最后九阳合一,仿佛一只日轮在胸腹间旋转扩张,即将
突破肉体的限制,喷薄而出。

  阿伽门侬惊恐地勒住战马,耳边仿佛又响起黛姬雪娜诅咒般的尖叫,「是太
阳!毁灭一切的太阳之火!」

  他终于见到一轮太阳的诞生,即使隔着百丈高空,身边的温度仍急剧攀升,
他麾下罗马战士的黄铜头盔被照得一片光明,似乎正在烈日下融化,变成燃烧的
液体。

  九阳齐出,几乎是每个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境界。但只有王哲自己清楚,他配
合九字真言,激发体内所有的真元阳气,凝出九阳,却无法控制。他的修为并不
足以操控九阳,他还未修练至极致的肉身更不足以盛载九阳的巨大力量。九阳齐
出的一刻,也就是他肉身消损的一刻。

  王哲猛然张开双臂,喝道:「极!」

  刹那间,他的身体化成一团耀眼的光芒,强烈的光辉甚至掩盖了阳光,以雷
霆万钧之势奔向草原,将整个战场笼罩其中,形成一个方圆十里的巨大光球。

  光明闪过,大地仿佛陷入黑暗。

  喧嚣的战场一瞬间变得沉寂。青翠的草原、折断的长矛、染血的盾牌、倒伏
的尸喂,还有双方厮杀的勇士们,都仿佛被那团光明彻底吞噬,刹那间消失得无
影无踪,连大地也为之龟裂,形成一片直径达到十里的焦黑色墓场。

  圆形边缘,茂密的青草被高温炙干,然后燃烧起来,升起一片高达丈许的火
焰。这片火焰以疾逾奔马的速度四处扩散,程宗扬不得不竭力驱赶座骑,与身后
烈火赛跑。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夹在狂风中席卷而至,终于浇熄了大火,也掩盖了天地
的一切。

  程宗扬不停地打马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远远离开这片只有死亡
的土地!

  被封住处穴道的月霜伏在鞍上;她同时目睹了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却无法挣
扎,无法喊叫,无法和那些亲如手足的同袍一样化为永不磨灭的英魂。

  闪电中,程宗扬看到她雪白的面孔,上面湿淋淋,不知是雨是泪。

  程宗扬抽出一条羊皮袍,盖住月霜的头脸,牙关颤栗着吼道:「你可别冻死
了!」

  这鬼天气,一会儿烈日高照,一会儿又暴雨倾盆。程宗扬浑身上下都被暴雨
浇透,手脚冰凉,如果不是丹田中那只气轮还不断透出暖意,他可能已经在雨中
被冻僵了。他一边打马奔驰,一边奋力催发着丹田中的真阳,丝毫不管它消耗了
多少。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今天已经吸收了太多的死亡
气息。在他驰离山丘的一刻,双方战死的士卒已经超过万数,这些死者的气息经
过生死根的转化,变成生机无限的真阳。如果是一个修行多年的术者,一次获得
这样多的真阳定然大喜过望,离关的第一件事就是觅地清修,将吸收的真阳转化
为自身的真元。

  但程宗扬狗屁不懂,一口气塞给他过万条性命,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过多的真
阳爆体而死。他在雨中一路狂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真阳,都被他毫不吝啬地挥
发掉。就像一个猿人来到现代世界,把大捆大捆的钞票扔到火堆中取暖,足以让
任何有识之士看得眼中冒火。

  奔驰一夜之后,不幸的是,程宗扬吸收的真阳已经平白浪费掉大半,幸运的
是,由于真阳消耗,经脉没有因为不堪重负而迳行碎裂。

  程宗扬现在还对这些一无所知,当他看到第一道黎明的光线在左前方的地平
线升起时,终于松了口气。程宗扬挣扎着翻下马背,腿间传来一阵血肉黏连的剧
痛,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出两块手掌大的伤口。

  程宗扬吃力地把月霜抱下马,然后倒在地上,陷入昏睡。

  喉头传来一点微痒,程宗扬扭了扭头,继续呼呼大睡。

  接着喉头又是一痒,还有些冰凉的寒意。程宗扬再次扭头,希望那只不识趣
的蚊子能自己飞走。

  喉头又是一凉,程宗扬勃然大怒,一掌拍到颈中。那只蚊子一下飞开,却与
他的尾指划了一下。

  「啊!」

  程宗扬惨叫着握住滴血的手指。

  月霜举剑指着他的喉咙,剑锋还有一滴血迹。她几次把剑放在程宗扬喉头,
可这个无耻小人比一头猪还能睡。月霜虽然恨程宗扬入骨,但她认为行事要光明
磊落,趁人睡梦中一剑杀死,不算好汉。就算死,也应该让这混蛋死个明白。

  程宗扬捏住流血的手指,警报的红灯在心头一个劲儿的乱闪。这会儿不用再
指望别人来救了,他敢肯定,周围百余里内,除了他们两个绝对没有一个活人。

  月霜咬着牙,低声道:「无耻小人!你辱我清白,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有!」

  程宗扬大声道:「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月霜愤怒地说道:「我宁愿和他们一起战死!谁让你来救我!」

  「可我还救过你两次!」

  月霜咬牙道:「你放心!杀了你,我就会找那些罗马人,到那时如果我杀不
掉他们,就会被他们杀死。如果能杀光他们,我就会自尽。反正不会活着回来,
算是抵了你的命。」

  这算是什么抵命?程宗扬再一次深刻认识到,女人是一种没有逻辑的动物。

  她们只会凭自己心意随便找一些理由,来达到她们横蛮无理的目的。

  「等等!你知道杀死师帅的是谁吗?是阿伽门侬!凯撒的长子!」

  我呸!阿伽门侬是传说中迈锡尼的国王,比凯撒早了一千多年,怎么会变成
他的儿子?

  月霜寒声道:「他们在哪里?」

  「罗马!往西走,先经过波斯、尼尼微,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河,然后到大
马士革,再从君士坦丁堡经过地中海、希腊,才到亚平宁半岛。如果凯撒出巡,
你还要去伽太基、高卢、埃及、冰岛、格陵兰、夏威夷、复活节岛……」

  程宗扬把自己知道的地名胡乱扔出一堆,叫道:「那些地方你都没去过,如
果杀了我,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月霜冷冰冰道:「那我就找一辈子!」

  她说着举剑欲刺,程宗扬连忙叫道:「停!你不能杀我!」

  「凭什么不能?」

  「是师帅!」

  程宗扬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留下遗命,让我去做几件事!」

  月霜切齿道:「师帅怎会让你这卑鄙、无耻、下流、无能、贪生怕死的小人
做事!」

  「你也听见了!当时师帅还说:拜托!」

  那句话月霜确实听到了,但她不明白王哲会有什么事情要拜托这个小人。

  「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替师帅去做。」

  我有那么蠢吗?说出来好让你把我杀掉。程宗扬抿紧嘴巴,摆出一副视死如
归的壮烈之态。

  月霜越看越怒,「啪」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小人!」